第十一章 牌局

何吉安提着羊角灯,静静引路。

万勰帝背着手,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两个多月前,杭州知府李常儒密报万勰帝,说萧伯鸾开了证据库,打开了从申家管事岑高处收缴来的几个箱子,应该是取了莲丝布给申小菱。

申小菱派了陆启权去广州。这陆启权轻而易举地将莲丝布价格从一金一匹抬到了三十金一匹,引来了明王的明争。

端王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又派了俞姓商人去暗抢。仲家在广州呼风唤雨多年,遇到俞姓商人,用一根小手指头就将其如蝼蚁般摁死了。

明王,端王,还有一个万勰帝想要启用的陆启权,被申小菱有意无意地凑到一桌打马吊,三缺一,万勰帝只能密旨广州知府贺书升将牌局做成。

既然那莲丝布原本就是申小菱的,几千金给她也无可厚非。陆启权的人挨了板子,端王死了一个亲信,都算是有了教训。

贺书升敢动仲家自然是得了上意的,万勰帝没想再追究明王之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究仲家万贯家产尽数归了国库,也就可以了。

偏偏这明王心眼多一些,来个不打自招,想要遮掩。只有自知做错了才会去遮掩,但万勰帝极不喜欢任何人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陛下......”何吉安弓着身子。

“何事?”

“奴愚昧,陛下把贺大人调到蜀州,岂不是要送他去当眼中钉。”

“这些话,也就你敢问。”万勰帝笑道。

何吉安咧着嘴笑。伺候了万勰帝二十多年,逗他笑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没听林桢文说?他为官刚直不阿。现在动了老大的钱袋子,老大肯定是要动他的。”公然调回京,不如调去一个如坐针毡的位子。

“噢,奴明白了,陛下这是在护着贺大人呢。”何吉安拍拍自己的脑袋,“也是护着明王殿下呢。”

龙颜似乎缓和了一些:“宁妃到哪里了?”

“前日刚到开封。”

“怎地才到开封?”

“宁妃娘娘近乡情怯,感染了些风寒。行程便慢了。”何吉安又笑着问:“陛下可是想宁妃娘娘了?”说着,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让后宫递册子来。

万勰帝又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让老大回京吧。”

召明王回京?现在?

何吉安道:“明王殿下他正给陛下修葺行宫,此时召他回京......”

万勰帝望了望不见月光的黑夜,背着手迈开步子,大步向前:“等旨意到了,也应该修好了。”

“奴这就让人传旨。”何吉安提着羊角灯,碎步跑着跟了上去。

旨意到达杭州那日,宁妃因病又耽误了几日,还未到杭。

在行宫里接旨的明王,显然十分不快。

朝中多人弹劾皇子,父皇也没派遣钦差去广州问案,只是下旨召他回京。父皇究竟想什么?!

这旨意来得措不及防,看来京中的人离父皇越来越远了。

这个关口,他是断然不会离开杭州的,却不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足以抵抗圣旨。

是时候找出鹤喙楼了。

再坚持几日。

明王决定先装病。只要宁妃一到,准备好的文章就可以大书特书,准备好的网,就可以收大鱼了。

很快,萧伯鸾得了消息,明王感染了风寒,正在行宫里躺着。

萧伯鸾带着大夫去了,李知府正巧也来探病。

明王正浑身滚烫,不断呓语,皆是惦记着行宫最后的一些事项。

“殿下放心,有卑职在,定保完事无差。”萧伯鸾道。

李知府站在一旁,唯唯诺诺地说道:“殿下放心吧,下官也定会尽心竭力,确保省亲绝无差池。”

明王呛咳了几声,喘息不停:“不知宁妃娘娘何时能到?”

李知府道:“下官派人去了,若无意外,后日便能到。明日下官就要出城去迎了。”

明王病恹恹地撑起身:“小将军呢?”

“回殿下,小将军早带着护城军先去城外百里驻扎了。放心吧。有小将军在,杭州定然安然无恙。”李知府向前迈了小小一步,悄悄瞥了一眼萧伯鸾,“殿下您就安心休养,养好身子,是杭州百姓之福啊。”

萧伯鸾从行宫回了官驿,去敲了薛石隐的房门,无人应声。

已是傍晚时分,这小执笔能去何处?他耐着性子又等到月上树梢。还是不见薛石隐回官驿。

他让风影去找了默娘。自己去了萧家的院子。

知雨见他到了,迎了上来。

“说罢。”

“宁妃沿路都感染了风寒,耽误了行程。”知雨道。

萧伯鸾微微皱眉,这事他已经知道,想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

知雨见他神情严肃,又道:“这次她带了一个人,本不在出行的名单之中。”

“何人?”

“此人颇为神秘,宁妃将他随身携带在身边。不轻易露面。”

萧伯鸾不喜欢这个回复。

“属下的人回来时发现,小将军带的兵可能有些多。”

可能?多?萧伯鸾思索着这些字背后的含义。

“我们的人一直监视军营,有部分士兵化作百姓模样,悄悄出城。”知雨道,“算起来,也有八成之多。”

“京里呢?”

“知树来信了。”知雨双手将密封的信函奉上。

萧伯鸾并没有着急拆开,而是捏在手中问道:“知树可有异常之举?”

“暂未发现。”

正说这话,风影带着默娘和蒙着眼的申小菱到了。

取下蒙眼的黑布,申小菱打量了一圈,这是她第二次到这个院子。不知那个叫知树的暗卫还在不在。

“萧大人。”申小菱见坐在屋中央的萧伯鸾,行了常礼。

萧伯鸾颔首,让她坐下。

知雨端来茶,默娘接了过来,放在萧伯鸾手边,对知雨挥挥手,让她退下。

“薛石隐去哪里了?”萧伯鸾问。

“我不知其行踪。”申小菱道。

“平日你如何找他?”

申小菱一脸怪异:“都是他来找我,我若要找他,便派人去官驿啊。”

“现在不是遮掩的时候,”萧伯鸾道:“小将军几日前便率军出城了。”

申小菱吃了一惊:“已经出城了?动军队难道不需要上报朝廷?”

这么说,要他们要抓紧出海了?

“名为保障宁妃安全。”

“他预备去哪里?”

“薛石隐去查船厂,一直没有回话。只有知道船的所在之地,才能确切知道赵丏出城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