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菱待要再追问孙闯的事,丹儿进来说柳怀舟来了。
“丹儿也是你的人?”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那郭大夫呢?”
薛石隐听见了柳怀舟的脚步声,赶紧凑到申小菱的耳边低语道:“不光丹儿和郭大夫,你也是我的人。”
申小菱心头一紧,躲开了他的气息。
郭大夫也是他的人?那自己的脚抬眼再看薛石隐时,眼神已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薛石隐发现了,但来不及再问,柳怀舟来了。
“老师!”柳怀舟三步并作两步地扑了过来,跪在床边,“您受苦了!”
说着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确定没有受伤,脸似乎还圆了一些。他才喘了口气。
“怀舟,你起来吧。”她拍了拍床沿,“坐。”
坐床沿?薛石隐抄着手,暗暗挑了一下眉。柳怀舟岂是这么随便的人?
那灰扑扑的青年端了一把凳子靠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听薛大人说,你一直在工坊里。进度如何?”申小菱朝薛石隐摊开手,示意他将石榴递过来,“来,吃点石榴。薛大人拿来的石榴可甜了。”
薛石隐假装没听见也没看见,趴在窗沿看风景。
“不用不用。学生来是想告诉老师,给明王做的几套,估摸着再有两日,漆就干了。端午剩的船都改了,中秋前一共上了九百套灯船,卖了六百七十四套。”
申小菱点点头,只剩了三成的库存,差强人意。
“剩下的灯船,学生刚让人清点收库。所以赶来迟了。”
“今晚岂不是能在西湖看见一片灯船?”申小菱忽然有了一些兴致。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又看自己的脚,有些打蔫。
柳怀舟根本没有想这些,见她靠在床上,情绪低落,便气愤不已:“老师,您可感觉好些了?那个绣衣指挥使如此霸道,竟光天化日之下掳人!”
“连你都知道是谁掳了我,就不用太担心。他们想直接抓人,我们可敢说个不字?就当我被抓去问讯去了。”
柳怀舟却有些难过,说:“老师不可这样自贬,当官更要光明正大,当街掳走妇人,这是蛮夷才做得出的事!我们真是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幸而遇到薛大人,说您不会有事,让我们遵着您的信中嘱托行事,又让我悄悄将丹儿送来这边守着,说比送罗兰来有用。”
在门口听丹儿说老师被敲晕了送来。罗兰要在,又只能哭哭啼啼了。薛大人真是有先见之明!柳怀舟崇敬地望向薛石隐。
申小菱也瞥了一眼窗边的身影,似乎忽然站得挺拔了些。
“老师想何时回家?”
薛石隐转了过来,说道:“还要再将养几日。”说着,他给申小菱使了个眼色。
已听了前因后果的申小菱岂会不懂,她被鹤喙楼带走,总得耽误几日,明面上才过得去。想那萧伯鸾明知如此,顺道踩一脚鹤喙楼,说今日要送她回家团聚,简直就是个笑话。
“就听薛大人的。”申小菱点了点头,说道,“怀舟,我不留你了,今日中秋,你快回去和你父亲好好过节。工坊那边,你盯着我很放心。”
柳怀舟在衣袖里掏出来了一串珠子,“对了,老师,工坊门口有一排黄目树,学生闲着的时候,做了几个您上次说要的哨子。你看,这样吹——”他取下一颗,放在嘴中,吹出长长的一声哨响。
申小菱觉得有趣,也取了一颗珠子,吹了起来。
细细的哨声刺得薛石隐的耳朵有些不舒爽,他走了过来,一手没收了那串无患哨,说道:“行了,你快去吧,天都黑了,切莫让人起了疑心。也别耽误你师父用晚膳。”
见丹儿进来摆饭。柳怀舟神色一正,赶紧行个礼走了。
申小菱早就饥肠辘辘了,一闻到饭香撑起身子看了又看。之前在萧伯鸾处,吃可真是泔水一般的饭菜。
她现在只想吃肉,可灵隐寺内不能食荤。她泄了气,把玩着手里的无患子。
待丹儿将她抱了过去坐在桌边,她定睛一看,竟有一盆红焖羊肉,正散着热气,向她招手,又一碟香葱炒蛋,又一尾干烧鲤鱼,旁边还有一盘应景的月饼,切了小块,插着银签子。旁边还有一壶用温碗托着的酒。
她的眼睛在肉和鱼之间来回摇摆,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嗓音,说道:“在寺里怎能吃荤喝酒!丹儿快收起来!”
丹儿正要回话,薛石隐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申小菱回过头用眼神询问:你们也太大胆了吧。
薛石隐看她又馋又忍的模样,哈哈笑了起来,眼神如西湖倒影的月光:“鹤喙楼怎么可能直接送你去灵隐寺?”
申小菱一拍脑门,还真是这个理!也懒得问自己在哪儿,总之暂时不会丢命,填饱肚子再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食指大动,横扫千军一般。
下午他俩谈得并不算愉快,柳怀舟一来,加上美酒佳肴一上桌,似乎屋里的氛围就变了。
“别说,丹儿的手艺还真不错。”
薛石隐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笑说:“她的厨艺比医术好。”
申小菱吃了个半饱,才开始喝酒。“这黄酒也不错。要是有螃蟹配就完美了。”
“丹儿说你暂时不能吃蟹。”
这么说,他还真想过。
又一杯热酒下肚,申小菱舒坦极了:“薛大人,你认识我多久了?”
这个问题啊…薛石隐唇畔的笑意渐渐淡去,“怎么,觉得我对你的心思了如指掌,害怕了?”
申小菱不否认,嗯了一声,又吃了一块羊肉,炖得酥烂入味。
“你本就不是城府深沉的人。以前不是,如今更不是。”薛石隐眼中的笑意又暖了一些。
“那我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申小菱将视线落在鱼上,筷子拨动着鱼肉,语气像是随口一问。
对面的人也不说破,浅酌一口,看看窗外,说道:“你可是想要去西湖看灯?”
又被他看出来了。申小菱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薛石隐笑着,“吃完了,我带你去。”
申小菱狐疑地看着他,作为一个现代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都听说过。
“莫非,你能听得见我的心声?”
薛石隐一愣,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话音一落,她就知道自己被戏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