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宁唯愣了愣,忍不住跟她确认:
“哪个程?哪个晏?”
或许,或许只是同名同姓,字并不一样。
他的名字很少重名,或许只是巧合。
宁唯心底攀着一丝光亮。
阿may很实诚:“就是禾呈程,日安晏!会写不?不会我给你打出来。”
“……”
宁唯写字的力度重了几分,眼眶涨得发酸。
会写。
她一笔一划写着。
在心中默念:是云程万里的程,海晏河清的晏。
光亮在心中摇曳,暗了几分。
阿may并不知道这句话在她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还在电话那头自顾自说着:
“我记得我之前扒拉他朋友圈,看见他发的名牌好像就叫程晏。”
“这客户长得挺帅,就是有点自恋,当时配文是‘帅哥来也’,我现在都记忆犹新哈哈哈。”
直到她反应过来:“小唯?小唯?你怎么不理我了……”
宁唯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
“你继续,”她抿唇,再次提起笔尖,
“还了解什么?”
“我看他朋友圈里发的,好像是飞行员,大学还是北航的嘞!”
名字、身份、大学,统统对得上。
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浇灭。
宁唯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彻底撒了气,蔫蔫儿的应着:
“嗯,好。”
她手中的笔握不稳,清秀的字迹越写越乱,心神不宁。
阿may回答:“其他的就……就不知道了。”
“他是在网上预约的,我之前跟他没聊几句,保证没有乱七八糟的纠纷。”
“小唯,业绩我一分不要,你就接了这单呗。”
阿may心里清楚,所有的策划师都担心转手对接惹上麻烦,宁唯思虑也很正常。
但相较于把客户送给同组的那些家伙,她倒是更想卖宁唯一个顺水人情。
宁唯垂眸,长长的睫毛微颤,就连呼吸都在发抖。
她大可以用很忙为借口,拒绝这个邀请。
笔尖反复落在程晏的名字上,黑色墨水洇湿了纸张,也填满了她心脏的缺口。
她抬眸,望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宁唯习惯性笑了笑,却发现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
给曾经的暗恋对象策划婚礼,疯了吧。
她才不会这样折腾自己。
才不会。
“小唯?小……”
“可以。”在阿may又一次呼唤时,宁唯脱口而出。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理智在抗拒这件事。
可她在与程晏相关的事上,从来就没理智过。
阿may放心了:“好!那明天下午记得在公司等着程先生哦。”
“晚安小唯~”
心里搁着事,宁唯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才睡着。
隔天清晨,又早早地醒了。
是不是该打扮好看点?
但是——
程晏或许都不记得她这号人物了,甚至见面后都认不出她。
何况人家是商量结婚的,一心都在新娘身上,哪里会注意到她。
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纠结许久,还是选择了最平常的穿着,衬衣牛仔裤,淡成白开水的妆容,乌发柔顺,随手戴上枚珍珠耳钉。
春寒料峭,外面搭上一件小外套。
宁唯的身材很好,肩线平直,锁骨性感,腰臀比优秀,双腿又长又直。
之前还有模特公司希望签她作为平面模特,但被她婉拒了。
套上牛仔裤前,她轻抚自己左膝的伤疤。
这么多年,伤疤早已淡化,但她仍然记得儿时鼓起勇气穿裙子时,被班里男生嘲笑丑八怪的画面;
也记得程晏俯身轻触时,满眼怜惜问的那句:疼不疼。
回想起那些记忆,宁唯的眼眶有些湿热。
她站在镜子前晃了神,直到爸妈打来视频,才收起混乱的思绪。
按下接通键,就看到老爹宁忠义那张福气满满的脸,他笑呵呵的:“闺女!吃饭没?”
“刚吃完,”宁唯也情不自禁地笑,
“爸你打完太极了?”
“早完咯,还跟楼下的大爷下了盘棋,得劲儿!”宁忠义摇头晃脑,满脸享受。
一旁的关雪黑着脸提醒丈夫:“说正事。”
宁忠义乖觉,立马收起露出的牙花子:“咳!闺女啊,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去公司整理一下客户资料。”
宁唯握着手机,一边换鞋,一边冲爸妈乖巧地笑笑。
宁忠义瞥了两眼妻子,试图眼神示意闺女,自己是被强迫着问的。
然后吭吭哧哧开口:“唯啊,你这今年刚来淮河,有没有拓展一下朋友圈子?身边有靠谱的单身男青年不?”
“……”宁唯好笑地摇摇头,无奈回应,
“爸,妈,我这才来了不到两个月,跟同事都还没熟悉呢。”
母亲关雪按捺不住,强行将镜头转向自己美丽的脸蛋,语气严肃:
“我的宝贝哎,你之前在北城待了将近四年,都没找着一个。这来淮河了,你能找得着?”
“能——”宁唯拉着长音撒娇,和以前一样好声好气敷衍着,
“找到之后跟你们说。”
关雪气不打一处来:“行行行,你还是这样。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你现在就是给我们画大饼!”
“我们不吃!”
宁忠义啧了一声,给妻子顺气:“雪,雪你压压脾气。”
然后又转头给宁唯解释:
“前两天咱邻居家那个读研究生的小姑娘回来了,还领着男朋友来的,这不今早跟你妈下去晨练,才知道以前跟你同年级的小张也要结婚了。”
“你妈啊,这是心急,担心你再拖下去把好姻缘拖没了。”
宁唯不以为然地笑笑,还反向安慰父母:“是我的就是我的,我急也急不来呀。”
“好姻缘得等,强行绑定的那是孽缘。”
“去,别跟我耍贫嘴!”关雪板着脸训斥女儿,
“你表姨前两天说,她们铁路局去年考进来的那一批小伙子里有几个很不错的!你要是愿意……”
宁唯头疼,软着嗓音撒娇:“哎呀妈妈,人家公务员不一定看得上我。”
“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些说话一股子官腔的。”
“你瞧你这丫头。”
“人家那机车乘务员可是层层筛选才考进来的,怎么就说话一股子官腔了?”
“你连开火车的都看不上。怎么,你想找个开飞机的啊?”
“!”
宁唯被母亲大人无意间戳中心思,紧张地舌头打结,白皙的小脸儿都浮起红晕,
“我,我没有!”
她生怕自己的异样被看出来,连忙低头假装很忙,手指用力按了几下电梯键:
“反正我要是谈恋爱了,第一时间给你们说,成不?”
关雪语重心长,深深地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担忧:
“抓紧,再找不着合适的,我就让你表姨在局里给你介绍,不许找借口拒绝!”
“趁着年轻,能多挑一挑。”
“等你成老姑娘了,就只能找那些年纪更大的,咱可不吃剩饭!”
“知道,我进电梯咯,”
宁唯调整了情绪,唇角漾开甜甜的小梨涡,笑得调皮,
“听-不-到-啦——”
应付完爹妈,宁唯只觉得身心俱疲。
中午也只是在公司餐厅里草草吃了几口饭,就起身去大厅里提前等候即将到来的“老熟人”。
偌大的落地窗透亮,宁唯坐在约好的位置看着最新发行的时尚杂志。
做她这行,要对潮流有足够的敏锐度,才能设计出不落伍的婚礼创意,让人耳目一新。
一杯青柠水很快喝光,宁唯合上书,准备休息一下眼睛。
青柠水很酸,但回味是甘甜的。
她习惯了这个味道。
远远地,前台围了几个人,其中为首的那位中年女子看起来怒气冲冲,像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今天在前台的是刚来实习的小妹妹,满脸疑惑地查了查阿may的排班表。
“阿may姐三点预约了客户,在28号座,不过——”
不过她这周请假了,对接的婚礼策划师是我们公司的宁唯姐。
实习小妹丽丽话说的慢,还没说完,中年女子就掉头朝着宁唯杀了过去。
“哎,阿姨您干什么!”
那女人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宁唯还在思考她想做什么。
起身,微微一笑:“……您好?”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打在了宁唯脸上。
即使宁唯稍微偏头躲了下,那火辣辣的疼痛感依旧从脸颊蔓延至耳后根,半边脸浮起清晰的指印。
中年女子打完后,就被同行的年轻男人拉住,反而更加怒火冲天:
“狐狸精!我儿子都要结婚了!你也配跟我儿子暧昧不清?”
“?”
宁唯冷了脸,不卑不亢,“阿姨,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少跟我装傻!我儿媳都跟我说了,你大半夜还跟我儿子聊天,聊聊聊,有什么好聊的!”
“你瞪什么瞪!我打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
因为这中年女子的吵嚷,公司里其他客户以及同事都纷纷看过来。
实习小妹丽丽在跑过来时被其他客户拉住询问,直到现在才能大喘着气赶过来解释。
或许是宁唯的眼神太冷,毫无愧疚的表情,那中年女子的怒意像是被浇了油。
“姑姑,姑姑你冷静点!”同行的年轻男人拉住她。
“我冷静不了!你哥好不容易准备办婚礼了,都让这个贱蹄子搅和了!”
宁唯无端被污蔑,那双灵动的棕色瞳仁没了情绪。以往总带着三分笑,现在也淡漠如冰:
“您说话注意点,诽谤是要被拘留的。”
“哈,你还敢威胁我?”
“你撒手!”
中年女子甩开拉着自己胳膊的侄子,抄起宁唯桌子上的玻璃杯,就狠狠砸了过去。
那玻璃杯伴着一股猛烈迅疾的风。
就这么直冲向她的脸。
“!!”
宁唯抬手就挡,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手腕被砸出淤青的后果。
眼前倏地横亘一片阴影。
杯壁砸进掌心,她闻到很淡的青柠味。
宁唯的心跳莫名加速。
像是某种奇异的心灵感应。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手背上绷起的青筋,以及清瘦分明的指骨,和他手中紧攥的那枚玻璃杯。
宁唯睫毛微颤,小心翼翼地往上看,呼吸顿住。
挡在她身前的男人穿着件黑色冲锋衣,身形瘦高,肩宽而平直,气场无形却震慑人心。
是程晏。
是他握住了砸向她的武器。
是他化作盔甲,再一次保护了她。
实习小妹踉跄着跑过来,拼命给远处的保安大叔们招手,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阿姨阿姨——”
丽丽看着无辜被打的宁唯,眼圈一红,声音里带着哭腔,
“阿姨,这不是阿may姐,这是我们公司的总设计师!”
怒火爆发后,中年女子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样太危险,刚才还愁着怎么找个台阶下,现在正好把炮.火转移到这前台身上。
她头上的小卷发甩啊甩,声音高亢嘹亮:
“好啊你!故意让我出丑是吧?”
丽丽还没见过这种客户,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您,您没听我说完就走了,我在后面追着喊,您也没管……”
“别狡辩!那个叫阿may的现在在哪里!”
丽丽吓得一抖:“我也不知道……”
年轻男子紧拧着眉,压低声音询问自家长辈:“姑姑,您打错人了,这怎么收场啊?”
“她个小姑娘家,我拉下这张老脸,给她道个歉就完事了。”
“难道,她还敢打回来?!”
中年女子家里在淮河颇有些势力,将骄横跋扈表现得淋漓尽致。
程晏不轻不重地将玻璃杯搁在桌子上。
他个子高气场强,就这么盯着她,那双漆黑的眼幽深不见底,倒是让中年女子心里有些慌乱。
宁唯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可她也不是软柿子,没人能随意拿捏她。
左脸的疼痛像是细密的针在扎。宁唯缓了口气,再次扬起得体的笑容,眼底却冰冷:
“我确实不敢打您,但也不能白挨这一巴掌呀~”
话毕,宁唯利落地下达命令:
“丽丽,报警。”
在等待警察的时候,艾薇儿淮河分公司的负责人已经接到了信息匆忙赶来。
他用力眨眼,给宁唯使了个眼色。又三步并两步冲到那中年女子面前,堆着笑礼貌询问这位客户,试图友好沟通。
宁唯终于能喘口气,有些歉意地抬眸,和面前的男人对视。
自从毕业后,她已经将近八年没有见过他了。
怎么有人工作之后,非但没有被摧残、被吸干精气,竟然还变得更帅了。
女娲捏完他后,看着这张帅脸,一定很骄傲吧。
她不确定程晏是否认得出来自己。
而且现在的她,左半边脸一定又红又肿,头发凌乱,没认出来最好。
丢脸。
在社会上历练这几年,宁唯的心态倒是平稳许多,说话做事也比年少时圆滑了不少:
“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感谢先生见义勇为。”
“您是程先生吧?”她假装不认识他,笑吟吟地伸出右手,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我是艾薇儿婚礼公司的策划师——”
男人低笑一声,漆黑的眉眼柔和下来,不似刚才那般淡漠。
“宁唯,好久不见。”
程晏手掌大,手指也修长。
触碰时,将她整个手都握住。似有粗茧摩擦到她柔软的指腹,带起细细的电流。
宁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忍不住想起十年前和他正式认识时。
少年那意气风发的自我介绍,唇角玩世不恭的笑容,以及他被风吹起的衣角:
“云程万里的程,海晏河清的晏。”
“你好,我叫程晏。”
作者有话要说:暗恋好苦啊,心痛。
都说暗恋最蠢的就是怀疑对方也喜欢自己,但……万一呢。
万一真的喜欢呢。
学生时代错过的那个人,可能再也不会遇见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adow. 1瓶;
感谢Shadow!也感谢开文之前灌溉的小仙女!(不知道为什么弄不出来名字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