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前还有一场好大的热闹。
伯言居士对那司空化极。
两者自打一交手开始,稍微试探了几下,便就绝招尽出。
伯言居士一身武功皆自音律而出。
无影无形,起音伤人。
他端坐树梢之上,两手抚琴,琴声漫动,天野之间杀机重重。
看上去一派潇洒,气度让人心折。
相比之下,司空化极就有些狼狈。
挥手踢打,上蹿下跳,前后出招,左右应敌。
明明一招拳脚也未曾接触过,然而未央宫前,却是劲气纵横,飞沙走石。
苏陌带着花十一娘,还有那做丫鬟打扮的人来到这边的时候。
这两位打的正是激烈的时候。
花十一娘和那个做丫鬟打扮的人,还一人手里提着一个人。
花十一娘手里的是那个花君应无锋。
那做丫鬟打扮之人的手里,提着的则是后来花君应无锋想要带走的那个天景门弟子。
也是那个打算给小堂主下毒的那位。
此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苏陌先前看他还打算偷袭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其后那个耍戏法的来了之后,应无锋想走又被打了回来,这人也就被扔到了一边,昏迷不醒了。
苏陌本来没打算将这人带走。
而是想要留在那蛇洞之内。
但是那丫鬟却将这人给抱了起来,想要带着。
苏陌看了两眼,多少有点明白过来了,也就由着她了。
花十一娘本来还担心,他们这群人拖家带口的,该如何绕过这未央宫,混入人群之中?
而且,苏陌这边还黑衣蒙面,贸然现身,很是惹眼。
还有……到了现在,花十一娘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言谈之间跟自己倒很是熟悉。
可若是自己当真认识此人的话,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心中念头至此,还不等她想出什么对策,就感觉一股狂风倏然而起。
她整个人被这狂风裹挟,一刹那天旋地转。
待等重新脚踏实地的时候,已经绕过了未央宫,来到了未央宫前。
一刹那险些惊慌失措,连忙探查周围。
才发现,这会竟然站在一棵树的枝杈之上。
再回头看苏陌,面上的骇然,已经是藏都藏不住了。
苏陌则是负手而立,看向场中交手,看的津津有味。
察觉到花十一娘看向自己,不仅一笑:
「你不看这争斗,看我作甚?我这脸上,可是有人在打架?」
花十一娘顿时不敢再看,目光放在未央宫前的争斗之上,只是神思不属,忍不住低声问道:
「前辈……我,我莫不是跟前辈偶然相识?为何心中全无印象?」
「许是因为我黑衣蒙面,你见不到我的真面目,所以才不认识?」
「……」
花十一娘脸色一黑,这人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如果你解开了面巾,我自然知道认不认识。
不过转念一想,这话虽然有点废话的嫌疑,却也是从另外一个方向,承认了彼此相识的事实。
当即抱了抱拳:
「前辈,要不您还是跟我说了吧,既然咱们相识,何不坦诚以待?」
苏陌闻言回头看了花十一娘一眼,摇了摇头:
「那多没意思。」
花十一娘深吸了口气,心说你还想要个什么意思?
「要不这样,你去想想,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找到真相,你要是找到真相,直接当面问我,我保证承认。」
苏陌笑着说道:「如果你找不到这个真相,那就没有多说的必要了。」
他这话其实当年杨易之也对他说过。
那会他武功虽然有成,但是杨易之手段更加高明,尤其是轻功方面,着实是非比寻常。
很是让苏陌头疼了一阵。
也没少让这老头,人前显圣。
如今借他这法子,逗逗这个花大姐,也是挺有意思的。
花十一娘感觉一脑门官司,有心想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苏陌说道:
「留神看吧,眼前这样一场争斗,只怕不容易见。
「司空化极的武功不错,这位伯言居士的音律也绝非寻常。
「音功方面能够达到这个成就,更是难得。
「三奇五老,果然皆有手段。
「只是相比之下,三奇终究年轻一些,武功与这五老相比,差了不少。
「正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你多看看高手相争,对自身所学也是大有裨益。」
「……是。」
花十一娘老老实实的持晚辈礼。
苏陌见此又是一笑:「当然,你要是不想看的话,正好趁着这人多眼杂的当口离开此处。回过头来,我还有话问你……」
「前辈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尽管直说就是。」
「不着急。」
苏陌轻轻摆手:「变故要来了。」
「变故?」
花十一娘微微一愣,当即抬头。
就发现眼前这两个人打到现在,始终是平分秋色,按照这个模样来看,至少还得打上很长的时间。
江湖交手,状况百出,各种情况都有。
有高手彼此对招,一击就可以分出胜负。
但是也有人拖拖拉拉,牵牵扯扯,大战三天三夜,绝非只是话本之中虚构的故事。
眼前这两个人这般打下去,只怕真的能够打上数日之久。
若是一直打到小堂主及冠之礼举行,都未曾结束,那可就有意思了。
只是苏陌说这变故,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心中念头正到此处,忽然轰然一声炸响。
两者于半空之中,虚虚应对一招。
内力却是落到实处。
一刹那,伯言居士也无法端坐树梢,司空化极也是接连后退。
最后彼此相距十余丈,遥遥相对。
就听到伯言居士哈哈一笑:
「你能够接得住我这一曲【海上升明月】,可见天景门绝学果然非比寻常。
「不过,这一曲只能算是浅尝即止。
「我尚且还有一门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五律杀音】。
「还请司空门主品鉴!」
话音至此,他一抬手,手中那一尾古琴倏然竖立,便见到伯言居士单手勾弦,只取一根,宛如张弓搭箭,骤然松手。
就听得嗡的一声响。
一刹那厚重到了极致的音节响彻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周遭看热闹的人中,有内功略显不济者,便有一种大地倾覆,遮天蔽日之感。
而首当其冲的司空化极更是脸色大变。
只觉得此音一出,天塌地陷,如坠深渊。
深重至极的感觉更是自四面八方而来。
不断碾压血肉筋骨,恐怖至极。
这所谓的五律杀音,果然远在那海上升明月之上。
苏陌静观此音,不禁轻轻地出了口气:
「好精妙的五律杀音。
「若是所料不错,这五律应当是对应五行。
「宫商角徵羽,对应土金木火水。
「如今所出的不过是第一音……宫!」
随着苏陌话音落下,司空化极周身内力揉成一团。
两掌一分,似震地裂天,便听得嘶嘶嘶的裂帛之音响起。
他两袖之间,寸寸支离破碎。
掌力轰击而去,伯言居士足尖一点,嗤嗤嗤,力走土下。
就听到轰然一声巨响,自两人中间传来。
一股庞大的内力自此散开。
周围距离近的,被这内力波及,轻者口喷鲜血趔趄后退,重者倒飞而去,身受重伤。
花十一娘脸色一变,正不知道该如何抵挡,就见得苏陌随手一挥,那横贯四方的力道,便好似春风化雨一般,消散于无形之中。
紧跟着就听到司空化极朗声大笑:
「好一个登不上大雅之堂。
「伯言居士此话,岂非言过其实?
「这五律杀音,威力绝伦,真可谓是音律绝学!」
众人闻言,也深以为然。
花十一娘更是忍不住点头。
方才苏陌说话那会,她就想说来着。
这五律杀音如此厉害,怎么会登不上大雅之堂?
然而点头之间,就见到苏陌正轻轻摇头。
就听得伯言长叹一声:
「司空门主觉得这五律杀音能登大雅之堂,是因为此音功行巧妙,威力非凡。
「然而于我看来,此音除了威力之外,并无可取之处。
「所用不过是乐理之中最根本之理。
「纵然是初学之人,也可以随意摆弄出这五个音节。
「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这……」
司空化极一时语塞。
他觉得能登上大雅之堂的,应该是武功威力,而不是作为乐曲之精妙……
只是这一点上,他跟伯言居士就是鸡同鸭讲。
伯言居士却只是一笑:
「不过有一点门主所言不错,五律杀音威力确实极大。
「共分五音,如今不过是第一音……
「却不知道,凭借司空门主内景三卷经的本事,能够接得住我这五律?
「未免不及,故提前与门主分说。
「我这五律之中,宫音最重,商音最利,角音不定,徵音最凶,羽音则最快……性命便在弹指之间。
「我知门主有夺天化神大·法加身,可是你畏畏缩缩,不敢使用。
「只怕难以挡住我这五律杀音。
「提前言明,只盼着司空门主能够珍惜自己的性命。
「未免言之不预!」
话音至此,再不多说,手中古琴一转,单手一扣一拉,琴弦拉满,骤然松开。
一刹那鸣音乍起。
一片落叶恰于此时落下,在这音功之下,骤然两分。
好似被长剑斩断一般。
地面嗤嗤嗤不断发出声响,一道道裂痕呈现,仿佛有万剑齐发。
司空化极脸色阴沉,空手应对,属实是吃了大亏。
就听得角落之中有一人高喊:
「司空门主,接刀!」
众人寻声望去。
就见到在这未央宫的檐角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分散站着数人。
开口之人一身玄衣打扮,腰
间本是悬着一口短刀。
正是短刀会会主。
刀惯虚空,司空化极飞身而起,探手拿刀。..
刀锋一转,就听得叮叮叮,叮叮叮接连声响不断。
却是施展了一手好精妙的刀法。
围观者眼见于此,不禁赞叹。
「司空门主好生厉害,竟然还藏着一套如此精妙的刀法,不曾动用。」
「确实是厉害,好似于此道之中,浸Y多年一般。」
「这刀法精妙是精妙,但是我怎么感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我也似曾相识,可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了……」
议论之中,琴音已绝,伯言居士轻轻点头,凭借他的内力,只出一音,接连不断,司空化极只怕会疲于应对。
但是他身为三奇五老之一,素来有雅客之名。
可谓当代名士。
岂会行那下作手段?
当即哈哈一笑,古琴再转,屈指再勾。
司空化极哪里能够容他再行出手,眼看着商音已绝,当即足下一点,飞身上前,手中单刀一转,直袭而来。
可是手指一勾一松,纵然司空化极轻功再怎么高明,又如何能够快过伯言居士?
角音出手,果然飘忽不定。
琴鸣在耳,司空化极当即闪躲,却并无异常,不等疑惑,就感觉一股重击已经落到了身上,霎时间周身狂震。
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脚步趔趄而退。
勐然抬头,身形就地一滚,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不风度了,懒驴打滚都施展出来。
刚刚离开原地,就见得地面骤然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上面一般。
此音飘忽难寻,虚虚实实,却又好似无边落木。
偏生看不见,摸不着,属实是难当难防。
哪怕是司空化极神功盖世,也难以尽数避开,不过顷刻之间,就已经挨了三五下重击,口中鲜血一吐再吐。
至此角音落下。
司空化极满脸怒容,想要上前拼命,却听到伯言居士一声断喝:
「留神!
」
屈指一勾,赫然是徵音响起。
司空化极脸色大变,他忽然想起来,方才伯言居士有言在先。
宫商角徵羽,五音之中,徵音最凶。
却不知道又是一个如何的凶法?
下一刻,便感觉这音浪滚滚而来,灼热似火,滔滔不绝,好似刹那之间陷入了火海之中,难得解脱。
手中短刀至此已经无用,内力层层回护,却是纷纷震碎。
会死!
!
这念头涌入心头,司空化极禁不住一声怒喝。
周身衣袂无风自起,烈烈罡风席卷而出。
一刹那,周遭飞沙走石。
随着司空化极的一声怒吼,跟这琴音竟似相合。
倏然之间,两掌一转,狠狠送出。
嗡嗡嗡!
!
虚空之中顿时传出千百鸣音,一刹那,徵音的威力朝着四方而散。
当中看热闹的人,自恃武功高强,这徵音到来,却是全然没有反应,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被打的倒飞而去,口喷鲜血,周身上下焦黑一片。
也有人被司空化极的内力所伤,鲜血狂喷不止,倒地之后也没了声息。
这一刹那,众人纷纷后跳,不敢被卷入这两大高手相争的局面之中。
更有人提鼻子一闻,只觉得不知道从何处竟然飘来了一股血腥之气?
再抬头,就见到方才已经无可抵挡的司空化极,已经两掌前抵,脚下如飞而去,直奔伯言居士。
伯言居士的徵音片刻抵挡不得不说,就听得一声声音爆自两侧而来。
司空化极每一步踏出,地面都是轰然一声巨响。
而他每靠近一分,伯言居士的口中便会喷出一口鲜血。
只是伯言居士看着司空化极,接连冷笑:
「你还说不会夺天化神大·法?
「这血腥之气,难道是假的吗?」
「胡说八道,辱我清白!
「此功名为【真玄功】,乃是恩师临终之前相授,岂能容你污蔑?
「今日我便要以此功杀你,以慰恩师在天之灵!
!」
言说至此,他两手一圈一绕,周遭空气似乎都随着他这两手一转,尽数凝结一处。
伯言居士勐然抬头,手中古琴一转,探手一把抓住琴弦,五律齐出!
嗡嗡嗡!
!
鸣音响彻当夜,五律杀音,单一一门便已经是威力绝伦。
然而面对现如今的司空化极,五律齐出,竟不能挡。
眼看着他两手分合,层层破空而来,伯言居士便要死在此人掌中。
花十一娘却忽然见到,身边这身份神秘至极,武功难说深浅的黑衣人,忽然单手剑指一起。
嗡嗡嗡!
未央宫前,四野之间。
前来与会,来此看热闹的,不乏使剑的好手。
随着苏陌这两指一起。
在场众人身上的长剑,忽然鸣音震震,紧跟着就呛啷呛啷,尽数出鞘。
一把把长剑破空而去,直入九天,于当空盘旋。
这一幕着实是骇人听闻。
而这长剑所指,正是那司空化极。
司空化极这一击本是想要落下,被这千百把长剑遥遥一指。
却是打不下去。
忍不住抬头去看,脸色大变。
「是百岁剑皇!
!」
「他竟然也在这御庭山上??」
「什么百岁剑皇,为何我从未听闻?莫不是真有百岁高龄?」
「约莫两个月左右之前,忽有一日于百岁城中,天将亮未亮之时,半座城的长剑,忽然尽数发出鸣音。
「遥遥相拜,如遇剑皇!
「江湖上传言纷纷却始终不见此人何在。
「故此,只能以百岁剑皇称之!
「却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就在这御庭山上!
「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此时出手。
「难道说,伯言居士所言是真?」
花十一娘似乎也听过这个说法,看向苏陌的目光更是骇然:
「你竟然是百岁剑皇!?」
苏陌听到这话,面巾之下的嘴角都是一抽。
什么就百岁剑皇?
简直胡闹!
心念一动之间,剑指往下一压,千百长剑倏然化为滔滔剑河,直奔司空化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