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他们可有说何时归来?”半响,齐沅沅才问了这样一句。
沈墨兰摇着头,“婆婆在祖母那边,你二嫂去了娘家,她父亲和兄长也进宫去了,唯有她嫂子一个人在府中,又要临盆,所以收到她父兄要进宫的消息时候,婆婆便让她先去那边照应着。”
也就说,这府里如今除了女人们,男人都进宫去了。
既没有立储,那只怕一时半会,他们是出不了宫了。齐沅沅想到这里,心忽然凉了半截,还是要起身。
这时候八岁的陆凤白提着食盒过来,里面就是白粥和小菜。
齐沅沅哪里吃得下,可沈墨兰和一双儿女盯着,她也只能动筷子,待吃完借故还要休息,好不容易将她们打发走,却发现沈墨兰带着一双儿女就在隔壁歇下了。
这不对劲,只怕外面的形势比自己所预计的还要严重。
她还是偷摸着出了门去,可是大觉寺那里她根本就进不去,这个时候此处竟然如此森严犹如皇宫。
街上倒处是举着火把骑着大马的各军队伍。
她去找阿荼,一进门就发现阿荼收拾好的包袱,“这是?”
阿荼见到她,松了一口气,“变天了,运气真不好,我还准备在京城大干一场呢!”
“你要走?”齐沅沅看她这码得整整齐齐的包袱。
“自然要走,你来就好了,你再不来天亮我也走,不等你的。”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封信给齐沅沅,“你娘给的,她说和你爹商议好,天一亮趁着朝廷没反应过来,举家离京,先回到乡下庄子里去避一避。”
也是,齐家的男丁官职小得可怜,朝堂上的那几位殿下哪里留意得到?要扣留也是像是文安侯府这样的人家。
他们既然已经做好了要走的准备,齐沅沅也松了一口气,只是有些担心,“我四姐和七姐呢?”
“不知道,你娘说托了人想办法救,能否逃出生天,看各人的命,毕竟谁也没料到,就忽然变了天。”阿荼叹着气说道,看了齐沅沅一眼,“你也想办法快离京吧,周道祟过来一趟,说了一堆胡话,我总结了一下就是几位殿下要争个头破血流,你那公公官居一品,逃不掉的。”她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还有,你家夫君好像不对劲。”
齐沅沅从小院子里出来,已是鹅毛大雪了,靴子踩下去,发出一阵滋滋的声音,她加快步伐,往文安侯府里赶回去。
大觉寺里她进不去,那里面的人也出不来,陆脩远既然在里面,那四舍五入就权当是安全的,如今身处险境的,反而是他们这些在府里的人。
只是阿荼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一夜的不安,随着这大雪堆积起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宫里没有消息,倒是中午的时候,齐沅沅得到消息,齐家的人已经全都顺利离京了,又有娘亲在,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她悬在心头上的事情,总算是少了一件。
可是她娘亲给她留的信里,提了陆脩远折断腿一事的缘故,倒不是意外,而是有意而为之。
陆脩远折断腿的那一天,有祭天大典,陆脩远的命格被判,与国运牵连。
他盛国衰,所以当天下午年少的他就坠马了。
命是留下来,文安侯府也保下来了,自此后他却是不良于行,永远只能待在那一方轮椅上。可是如今先皇驾崩,太子未立,内有几位殿下龙虎相争,外有秦王同各位诸侯小国虎视眈眈。
天下要乱,他要背这个责。
所以他大抵是活不下来的。
齐沅沅猜想,这些消息,应该是周道祟那边得来的,她觉得全然是一派胡言,听过那倾国倾城的女人被骂祸国妖姬,却还是头一次听人把国运和一个男人牵扯上。
简直是可笑至极!明明是上位者不贤不德。
可是这信,让她觉得陆脩远只怕根本就不在大觉寺。
不安的她又夜探了两次大觉寺,仍旧是没能进去半步,第二次还险些被发现,仓皇逃走。
转眼到了正月初五,这几天她每日都去见婆婆和祖母,原本端庄又慈祥的祖母,像是一夕间就被抽了精气神一般,脸上全是死气沉沉的灰色,慈爱的目光里更多的是无边的晦暗。
齐沅沅有些难过,她身边的这些亲人,不管是齐家或是陆家这边,没有一个对她不好的。
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看着躺在床上吐字不清的祖母,心里更难受。
家里的男人们,如今还在宫中,仍旧一点消息都没有,是死是活也不知晓,婆婆人也瘦了一大圈,没了半分贵妇该有的光彩。
过了晌午,老太太忽然精神起来,还吃了一小碗白粥,可是谁也开心不起来。
有一个词叫作回光返照,老太太挨个拉着身边的人说话。
到了齐沅沅的时候,她忽然冲齐沅沅笑,满脸的慈祥,像是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轻轻的握着齐沅沅的手,“丫头,你年纪还小,我听你脩远娘说,齐家已经走了,往后你就去找他们,有合适的人家就……”陆家对不住她,实在没有想到,陛下忽然没了。
本来,他们也不信那个命格的,为此还搭上了老七的双腿。
她话还没说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齐沅沅的身后是婆婆压抑的哭声,不知道是哭陆脩远,还是哭即将要告别这人间的老太太。
齐沅沅觉得自己的心律变得不齐,呼进去的气像是出不来一样,整个人特别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老太太,眼泪不停地掉。
她看到娘亲的信后,一直没敢朝婆婆和祖母求证,就怕此事是真,害她们难过。
当然,更多的她是抱着侥幸之心,也许是假的。
可是现在……
老太太走了,她荣华富贵享受了一生,可是走的时候儿子不在身边,只有媳妇带着两个儿媳妇和侄孙女以及两个曾孙在跟前。
到底还是有些寂寥。
哭声从屋子里传到屋外,下人们也跟着呜咽起来。
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陆夫人跄踉起身,喊了管事们来安排后事,给老太太收拾入验。
齐沅沅和沈墨兰等人也从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换上了那素白的孝衣,灵堂已经搭好了。
陆夫人把她们都叫到跟前去,满脸悲戚之色,削瘦的身体却坐得挺直:“世事难料,只是你们祖母这时候走,其实也算是好的。”
她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捧着茶的她也没去擦拭,只拼命地忍着,垂头喝茶。
齐沅沅原本是要起身的,却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这屋子里的香,正要捂着口鼻,却发现沈墨兰等人已经晕倒趴在桌上了。
她看朝婆婆,迷迷糊糊地,似听到她说,“这个家,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的,你们还年轻……”
余下的,她再也没有听到了,脑子里和眼前,都只剩下一片黑暗和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