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三鬼讨论完暗算晴宜,又商量起在蒿里山开路的细节。
晴宜看不见他们手中的地图,听得云里雾里,没有什么收获。可她双脚被绳阵缠住,又无法离开。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心情从担忧变成了焦虑,又从焦虑变成了绝望。
鬼恨窗上那块挡板,现在是用冰冻住的,再耽搁下去,冰融化了,挡板掉下来,这三个鬼立刻会意识到屋里进过外人。他们稍加搜查,就能擒获这个被困在屋顶上的笨贼。
晴宜自嘲地想,她这个人质当得还真是称职。人家正商量着要找个理由弄伤她,她就连人带理由主动送上门来了。
她觉得这样有点窝囊,打算搏一搏,试试用暴力手段弄开脚上的绳索。
她调动坎卦之力,在手中凝出薄薄的一块冰,配合手掌的体温,将那冰的侧面打磨出一个锋利的“刀刃”来。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弯下腰去,用冰刀去割右脚上麻绳。
冰刀毕竟太脆,她才割了几下,刀刃就碎了。她只得又用坎卦之力去修补。
就这样,她割一割、补一补,那绳子倒真被她磨出一个豁口来。
晴宜精神一振,再接再厉,终于成功割断了一根绳子。
可她还没来的及高兴,就听到“扎扎”两声轻响。她回头一看,发现屋角的那排弩箭已经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瞄准了她。
她僵在当场,花了好几秒才冷静下来,认命地趴回屋顶上。
所以,割断绳子也会触发机关吗?怪不得这屋子周围的守卫这么少,这绳阵可比普通鬼兵厉害多了。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刚才机括转动的声音不大,屋内三鬼都没有听到。
可晴宜这时也没了偷听的心思。
她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灰心地想象着她落到鬼恨手里会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然而被鬼恨抓住还未必是最坏的结局。最可怕的情况是根本没人发现她被困在屋顶的绳阵里!那她就只能选择引发机关被利箭射成刺猬,或者一直晾在屋顶变成风干人肉。
她此时无比后悔,不该为了和关临风赌气,毁掉那个小木人。
她听刘慕节说关临风在她屋子周围施了监视术法后,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小木人。她起初觉得这是个甜美的秘密,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守护,甚至觉得关临风暂时不承认喜欢她都不要紧,可以慢慢来。但那天夜里,关临风莫名其妙造访,像是特意来向她重申,他对她的照顾都是出于“玄师的责任”,毫不留情地把她刚修补起来的信心又摔碎了一次。于是,她冲动之下砸断了那个木人。
她相信关临风肯定知道小木人被毁了。此后,她每天出门都先绕石屋两周,想看看关临风会不会做一个新的木人。可是,第二个小木人一直没出现。关临风大约是觉得好心没好报,也生她的气了吧。
屋内三鬼的会议终于结束了。
无天和徐老一起告辞,鬼恨留在屋中休息。屋子周围的守卫也撤走了。
可屋角的弩箭机关永远不会疲惫,仍然直指绳阵中的猎物。
晴宜将脸埋进臂弯里,只觉得她已经变成这暗无天日的鬼界中一丝伶仃的游魂,飘无所依,下一阵风吹来,就会把她吹散不见。
一双手突然毫无征兆地从晴宜背后伸出,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晴宜的双腿也被什么东西用力压在了屋顶上。
她浑身一震,大脑空白了片刻,等闻到那双手上熟悉的气味,眼眶便是一热。
关临风两手慢慢后移,让她看清他的脸,然后才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示意她不要动。他抬起压住她双腿的膝盖,绕开屋顶上的绳阵,走到她脚边,蹲下来解她脚上的绳索。
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蹲下的位置正好能挡住那一排瞄准晴宜的弩箭。
晴宜静静地伏在他身旁,眼中心里,都只能容下他侧脸上专注的神色。那样的神色,比夜色更深沉,比夜风更柔和。
她下定决心,只要关临风流露出一丝柔情,她就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从此再不离开他身边。
那绳阵缠得复杂。关临风时而皱眉思索,时而谨慎尝试,解了好久,终于释放出晴宜一只脚。他握住她的脚踝,轻轻放在一旁,动作温柔而仔细,不知是怕触动机关,还是怕弄痛她。
可他自始至终都回避着晴宜的目光,不肯和她产生任何情感上的交流。
晴宜满怀期待的心,一点、一点,慢慢凉了下去。
关临风把她的另一只脚也解救了出来。
晴宜担心再这么待下去,她又会忍不住哭,便打算快速起身逃离这里。偏偏她太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两条腿酸痛僵硬,根本不听她使唤。
关临风默默扶住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揽上她的肩头,半扶半抱地把她弄到屋檐边上。他看她坐稳后,才率先跳下房顶,又张开双臂,示意她也跳下来。
他身手确实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落地时竟一点声音都没出。
晴宜自问做不到这一点,但想到有他在
关临风及时伸手接住了她,将她下落的力道卸去了大半。因此,晴宜双脚着地时,也只是轻轻地响了一下,并没有惊动屋里的鬼恨。
晴宜一落地便扭过头,想要离开。
可她突然觉得手腕上一紧,竟是被关临风拉住了。
她一怔,猛然回头,撞上关临风的目光,顿时吓了一跳。
关临风一向温和的眼眸里,此刻却有压不住的怒意在翻滚。那灼灼烈焰中,有愤怒、有责怪、有担忧……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
希望在晴宜心中炸开。
她勇敢地迎上关临风的目光,脸上流露出真诚的爱慕和期待。
关临风的眼神慢慢转柔,最后,和她眼中的盈盈水光融成了一片。
晴宜几乎都要准备闭眼睛了。
关临风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放开晴宜的手,把脸转向一侧。
晴宜愣在当场,脸上的血色逐渐减退。
她慢慢后退了两步,猛得转身跑开,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