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情想到了房间里上次被楼厌无意打开的保险柜,柜子里还有不少东西,秦意说是别人的不方便动。
而能住在这栋楼的,应该都是殷夜的亲信。
她其实心里有个答案。
可江鹿却垂下头,迟迟没有应声。
楼情觉得奇怪,“不能说么?”
江鹿点了下头,“小姐,主下过禁令。”
禁令。
楼情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是从殷娆的口中。
殷娆说,殷夜的青梅是殷家的禁忌,谁都不能再提。
所以,这间房应该就是殷家当年要殷夜抚养长大的两个孩子当中的另外一个。
这里一共就四间卧寝,小寒没出生之前,殷夜一间、秦意一间,恰恰空了两间房。
小寒如今住的这间,其实是他生母曾经的单人卧室。
从房门密码锁用的她生日,楼情就隐约猜出来了。
原来不仅是他青梅不能提,连带着另外一个孩子,也不能提。
为什么。
楼情没有为难江鹿,放弃问下去,但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鬼使神差的,她再度往走廊深处的壁画走去。
壁画很美,是放大的不夜城门楼上的月神图像,周遭还雕着花,仔细一看,竟是玫瑰。
楼情轻轻上手摸了摸,再度想起出现两次的幻觉。
那个她以为是鬼的小女孩,始终看不清脸的小女孩,她喊殷夜——
夜哥哥。
十二三岁的殷夜,八九岁的小女孩……
楼情大脑飞速运转着,好像有什么要冲出脑海,可一瞬间头又像要炸开一般,痛!
她有些支撑不住地撑在壁画上,图像的纹路陷进手掌心,越来越深,刻出鲜红的印子。
楼情在掌心的痛中寻到了一丝清醒,而越清醒,大脑的疼痛竟然逐渐舒缓。
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她,宽厚的大手盖住她的额头,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情情,放松。”
“放空大脑,什么都不要想。”
声音穿过耳膜,仿佛带着魔力,让楼情没有思考地照做,渐渐地,不自觉加重的呼吸恢复了如常。
殷夜捞起楼情,回到了卧室,“昨夜没休息好,再睡会。”
男人大手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楼情乖巧地点了点头。
确实好像是用脑过度、没休息好的痛。
她闭上眼,很快进入了梦乡。
殷夜等到女孩儿呼吸平稳,才停止了帮她按摩。
他脚步放轻地走了出去,目光落向走廊深处的壁画,若有所思。
一小时后。
楼斯年站在壁画前,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犹豫道:
“殷夜,你确定妹妹没有在这里受过什么刺激,或者做了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殷夜沉思了几秒,再次回道:“确定。”
刺激又印象深刻的事儿,怎么会在这里,应该,都在卧寝里。
楼斯年推了推眼镜,脸色有些沉重,“可按理来说能刺激到大脑的,肯定是她最难忘的。”
“还是,尽快带她回国吧!”
……
楼情一觉醒来,卧室里昏暗一片,应该睡了很久。
打开门,江鹿竟然守在门口,
“小姐,您醒啦,需要我帮您收拾东西么?主说一个小时后启程回a国。”
“这么急?”
楼情睡醒还有些懵,不过她也确实跟殷夜说过想早点回a国,便道:
“不用了,我自己收拾吧。”
回到房间,楼情很快整理好了衣服。
怕有遗漏,她在屋子里转了转,忽然注意到了放在梳妆台上的“全家福”。
楼情连忙拿了起来,松了口气,还好检查了一遍,不然差点忘了。
这可是特地给宝宝带去的,微信里跟宝宝聊天说到这张照片时,宝宝可开心了!
楼情轻轻擦了擦照片,不自觉再度望向照片里的女人,镜子就在面前。
她能更直观地看到镜子里的人和照片里的有多像。
怎么就能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准确而言,是三个。
她、原主,和殷夜的前妻,长得真的难分你我。
他前妻,不会也叫楼情吧?楼情忍不住打趣地想着。
她小心翼翼地将照片与其他行李放在一起。
而这时,楼情注意到了整理行李时从书包里掉出来的纸。
是殷夜那张“罪状书”。
不小心被她抓出一个洞,皱得不成样子,楼情犹豫了几秒,还是不扔了。
虽然不是情书,但好歹也是殷夜第一次写给她的东西。
字也好看……
字。
楼情忽然一怔,再度攥紧了纸张,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宁又开始涌了起来。
不要想。
什么都不要想。
她想起不久前殷夜让她放空大脑的话,试图克制内心的冲动,不要再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为什么能看到殷夜小时候,为什么会有个小女孩叫他夜哥哥……
可紧跟着,她余光不经意扫过桌子上的照片时,猛地一怔。
一个大胆的念头就这么涌了出来!
楼情好像瞬间清醒,一把抓起全家福,手都在隐隐颤抖,她忽然冲回到了镜子前。
一模一样。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
啪——
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
镜子里,能看到男人的腿迈进了房间。
他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到楼情的异样,问道:“情情,东西收拾好了么?”
楼情暗暗平复着加速的心跳,“差、差不多了。”
殷夜紧跟着走到了她身后,看到了楼情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张纸,一张照片。
也终于发现了镜子里楼情神色异样的脸。
他墨眉微不可发拧了拧。
楼情这时转过身,忽然问道:“殷夜,你青梅小时候都叫你什么?”
殷夜眉心一瞬锁得更紧。
楼情却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压着内心席卷而来的莫名慌乱,声音颤抖道:
“是不是叫你……夜哥哥?”
不等殷夜说话,女孩儿继续道:
“你们在s大许愿树许过愿,你许的愿是想她快些成年!”
“她叫你夜哥哥,你让她叫你——”
楼情顿了顿,看着殷夜的眼睛,才缓缓出声两个字,“阿夜。”
阿夜。
她也叫过。
她尤记得第一次喊出口时,是殷夜教她的。
所以……
楼情忽然落入了一个紧实而有力的怀抱,打断了她的思绪。
男人的铁臂安全感十足地拥着她,另一只大手移向了她的后脑勺。
“情情,别乱想。”
头顶轻飘飘的五个字,轻而易举否定所有。
她就像一只被鼓吹到临界点的气球,又忽然被人放了气。
楼情迷茫地抬头,想看看殷夜,却被他抱得紧紧的,只能窝在他怀里,手,不自觉揪紧了他的衣服,
“乱想,真的是乱想吗?”
“殷夜,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能看见你小时候?”
“你们跟我说是幻觉,可那幻觉真的太真实了,声音好清晰……”
小女孩的声音。
少年的声音。
直到昨天,那个小女孩也开口说话,她忽然就将所有幻觉联系在了一起。
可是,殷夜冷淡道:“我找了最好的神经科医生,一定会治好你。”
神经科。
“我是神经病?”楼情下意识脱口而出。
能感觉到男人大手一紧,随后松开她,低头啄了口她的唇,
“胡说。”
“乖,跟我来。”
殷夜牵着楼情的手往外走,楼情神情茫然地跟在后面。
她没有发现,男人眸底一团暗雾越涌越烈,隐隐在挣扎些什么。
许久之后,又化为了平静,回头再望向楼情时,已是满眼温柔,
“要抱么?”
楼情似乎也回了点神,摇头道:“不用,殷夜,你带我去哪儿?行李还没拿呢。”
离一小时出发应该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殷夜正要开口,楼情手机忽然响了。
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看,殷娆打的电话。
楼情以为殷娆是知道了她要回国的消息,打电话告别的,连忙接听。
结果电话里传来的却是很焦急的声音,“情宝,我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殷岐?他怎么了问我做什么?”楼情有些疑惑。
上次从殷娆的庄园出来后,她问过殷娆,殷岐怎么会出现在房间。
殷娆解释说殷岐是忽然造访,想跟她单独认识一下,然后殷娆就回避了。
殷娆眼里,殷岐是她最亲的二哥,所以她没有设防能理解。
不过那之后,楼情明确跟她说,她不想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她不太喜欢她二哥,殷娆也表示了明白。
这忽然打电话问她殷岐什么意思?
楼情不解时,殷娆着急忙慌地喊道:“情宝,你难道不知道吗,大哥把我二哥抓走了!”
楼情闻言震惊无比,“什么!抓走?”
殷娆已经哭了,“情宝,求你救救我二哥,我就这么一个好哥哥,大哥要是生气,真会弄死他的呜呜呜……”
楼情听哭声听得有些于心不忍,“娆姐,你先冷静一下,应该不会那么严重,我晚会儿跟你说。”
挂断电话,殷夜应该已经知道是谁给她的电话,楼情便直接问道:
“殷夜,怎么回事?”
偏厅里,楼情见到了被枪顶着脑袋,跪在中央的殷岐。
殷岐见到殷夜的那一秒,就开始怒吼,
“疯子!你有种今天就弄死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殷夜一脚踹了过去,居高临下地踩在他胸膛上,冷冷勾唇,
“若非夫人说就想打你两拳,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楼情眼睁睁看着殷岐又淬了一口血水,狼狈地躺在地上,气息奄奄,显然已经被折磨了不少时间。
殷夜望向还呆在那儿的楼情,温柔道:
“情情,不来打他么。”
……楼情忽然不敢动。
她默默咽了口口水,甚至后退了两步。
这一刻,她算是认识到了殷夜有多疯。
她说的打他两拳,是这样打吗?
好家伙,她不就打个比方!大反派竟然真把人抓来就为了给她打两拳?
见楼情还不动,殷夜以为她在害怕,便开始哄她,
“乖,别怕,消完气,我们就回家。”
消气,还有必要么。
不是楼情同情殷岐,而是殷岐这会儿确实有点惨。
她前世作为一个守法好公民,真有些见不了这种场面。
“殷夜,他身上好脏,我还是不打了……我已经消气了!”
对,消气!
楼情一脸乖巧地看着殷夜。
殷岐却忽然笑了起来,“看到了么,疯子!连她都在害怕你呢,你以为你很厉害,其实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个可怜虫,没人要的灾星,只配活在肮脏水牢里的恶魔,呃——”
伴随着男人皮鞋狠碾了一脚,殷岐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楼情忽然冲了过去,握紧拳头冲着地上的男人怒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才没怕他,你才可怜,你才是恶魔!”
女孩儿愤怒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偏厅。
她转身,一把抱住了瞳孔已经黑暗无度,隐隐闪烁着嗜血光芒的男人,
“殷夜,别听他瞎说,我很爱你!”
楼情抱得很紧,纤细的手臂堪堪搂住男人劲实的身躯,试图让他最大程度感受到她的温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抬头,眸中忍不住溢出了心疼,
“殷夜,我们回家好不好,回a国。”
这里,真的没必要再来了。
殷夜静静地望着女孩儿红彤彤的水眸几秒,一身极致的煞气悄然褪去,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
属于人类的气息重新在血液里涌动,维持着心脏最原始的悸动。
“好,回家。”
男人牵着女孩儿的手,眼底再无其他地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他还敢笑,
“殷夜,你今天不杀了我,将来死的就是你!”
楼情身子一颤,包裹着她手的大掌不动声色地紧了几分,
“弱者,只会自不量力。”
狂妄至极的安抚。
楼情压下了心里的不安,主动依偎在男人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飞机启程。
楼情坐在窗口,看着不夜城越来越远,隐隐松了口气。
只要离开,一切应该都不会发生了吧。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殷夜,殷岐是殷家继承人,他回去会不会报复你,万一跟你爸告状……”
她今天再一次听到“水牢”,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从殷岐的话里来听,就知道是个很恐怖的地方……
她好怕,万一殷夜又被关起来呢。
早知道她不该说什么,就不该说殷岐对她做的事。
楼情越想越后悔,随后却听到男人冷冰冰道:
“他亲口说的,弱者,死不足惜。”
殷夜好像毫不在意。
意思是,他们爹不会管这个?
楼情忽然想起来殷夜说过,殷家的孩子就是死在外面,都不会有人关心,所以他们从小就要接受各种课程训练。
虽然听上去很匪夷所思,这到底是个多冷血的家族,但也稍稍放了心。
只要他们爹不出手,她认为殷岐暂时还是没有能力对殷夜怎么样的。
总之,s国今后真的要少去,殷夜离这个冷血的家族越远越好。
不过,她还有一件事,要弄清楚。
一下飞机,楼情趁殷夜正在外面接电话,迫不及待就给楼厌发了一条消息:
【楼厌,把我们十八岁前的生活复述一遍,大概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