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映月得到楼厌归允准出宫的许可后,翌日便整装待发,她换上轻便的衣裙,与繁复华丽的宫装比起来更显简洁干练。
彩儿为她梳发,“娘娘,外面那么乱,一点也不好玩呀。”
在魔宫生活百来年,卫映月从未离开这,她的一举一动皆被限制。
卫映月拿着一支珠钗把玩,兴致勃勃道:“可是我没见过呀,好奇嘛。”
彩儿是不懂她的心理,“待会出宫了,娘娘不可乱跑,有侍卫们护着您,您才安全。”
魔族的子民个个凶悍残忍,崇拜强者,除了他们的陛下以及魔主们,谁的话都不听,因此外面的秩序并非宫中这么好。
卫映月一副心思飞出去的模样,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彩儿真啰嗦。”
梳完妆发,卫映月丢下珠钗便跑了,彩儿愣了瞬,放下象牙梳赶紧追出去。
“娘娘,您慢些!”
宫殿外有一宽阔的白玉台,彼时侯着一支修为高深的精锐随从,而最前面竟是魔主之一的鬼魅狐。
她一袭大胆暴露的深蓝衣裙,支着额角,懒散地倚在法术幻化的椅子中。
一举一动,媚骨天成。
见卫映月来了,鬼魅狐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也不见起身行礼。
卫映月不在乎,想出去玩的心思已经写在脸上,她站在鬼魅狐面前,笑时眉眼弯弯,眼睛亮亮的像有星子溢动。
“大人今日是要带我出去嘛?”
鬼魅狐瞧她笑颜如花,态度热切,讽笑了声,软骨头似地起身,妖媚的嗓音冷淡至极。
“出发。”
一声号令,候在她身后的精锐们握拳抵于左肩胸口,异口同声道:“是!”
与卫映月在宫中出行乘坐魔鹤不同,有鬼魅狐带着精锐们护送,她和彩儿直接移行换影,几乎眨眼间来到宫外。
突然现身大街,卫映月因为惯性没有站稳直接摔倒在地,扑起的灰尘扬了她半脸,彩儿虽是侍女,但自身修为不低,尚且能勉强稳住身形,并未像卫映月那般狼狈。
街上来来往往的魔多看她几眼。
鬼魅狐双臂环抱,居高临下望着摔在地上的凡间女,嗤笑:“丢人现眼的废物。”
彩儿赶紧扶起卫映月,“娘娘!”
卫映月干净的衣裳沾了灰尘,白皙的小脸灰扑扑,她咳嗽了几声,鬼魅狐的嘲笑羞辱让她抿着唇不敢说话。
鬼魅狐看不惯她这副柔柔弱弱又娇滴滴的样子,“少在本座面前摆出这副模样,本座可不是那些贱男人更不会怜香惜玉。”
彩儿急了,“大人,您怎可如此说娘娘——”
鬼魅狐一道劲风将她掀翻,连带着被她搀扶的卫映月也跟着受难。
两人摔倒在地。
她移行至彩儿跟前,一脚踩上她的肩,目露杀意:“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本座?”
骨头碎裂的声音逐渐响起。
卫映月接连两次摔倒,且第二次被波及伤到身子,她咳嗽着却不忘求鬼魅狐:“大人,是我没有管教好彩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这次吧。”
鬼魅狐似大发慈悲收了脚,用施舍的口吻对卫映月说:“滚去玩吧。”
若不是楼厌归命她跟随卫映月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堂堂魔主之一岂会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
宫外就如彩儿所言,很乱,一点都不好玩,鬼魅狐带着精锐只是离她们远了一点点,就有不长眼的魔修见卫映月长得漂亮又是低贱的人族,起了想辱她之意,最后还是被彩儿给击退。
鬼魅狐大胆地走在街上,却无魔敢不敬,他们魔性难驯,但骨子里崇拜同族强者,见到她亲临甚至会跪拜叩礼。
率领精锐里面有鬼魅狐的亲卫,他问:“魔主大人,我们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鬼魅狐心里窝火,“你问本座,本座又问谁?!”
她盯着卫映月的背影,已经起了杀意,“真是麻烦的人族。”
亲卫道:“大人息怒。”
鬼魅狐冷呵,过了会一只萦绕魔气的传声纸鹤飞到她面前。
魔气弥散,凌空出现几行字,她看完皱着眉,让亲卫带魔将卫映月那个废物抓回来。
彩儿同卫映月介绍所见的东西,卫映月认真听着,她俩都好好的,结果突然被几个精锐抓到鬼魅狐跟前。
她一声令下:“走!”
他们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位置虚空一换,卫映月面前出现一座恢宏气派的府邸,门口两座魔气幻化的石头狐狸,宽大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魔主府。
卫映月仰头看着,眼底藏着深色。
身边的彩儿却很紧张,抓着卫映月的手臂低声问:“娘娘,大人把我们带这干嘛呀?”
卫映月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许是做客吧。”
彩儿:“……”
鬼魅狐扫了她俩一眼,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讥笑,打心眼里看不起卫映月。
果然是低贱又愚蠢的人族,蠢钝如猪。
她把这对主仆丢给亲卫,让他们带着,在她的府邸,鬼魅狐便无所顾虑更不用浪费时间跟着。
鬼魅狐立马消失了。
卫映月问亲卫:“大人这是有急事?”
亲卫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尊敬:“府中有九大禁地均设有阵法,你不可贸然闯入,除此之外议事阁、军机处等有重兵把守,这些地方你也不许进,花园、梨园等倒是可以去,我会派人领着你,记住了。”
说完,他召了两个修为不错的女婢带着卫映月和彩儿。
两名女侍在前方带路,也不说话,她们走哪,卫映月和彩儿就跟哪,看着不像是闲逛赏景,反倒在押送放风的犯人。
在魔族心中他们的陛下打败老魔尊,修为深不可测,要知道多年以前的那场神魔大战,老魔尊打败了天上的神,亲手杀了传言里至刚至阳的兆枢神君。
他们敬仰的陛下乃是天之骄子,本就该配魔界最厉害的女人,谁知最后竟然让一个柔弱的凡间女当了王后。
凡人是什么东西?寿命有限,没有修为,除了庸庸碌碌一辈子还能做什么?
他们打心眼里瞧不上卫映月。
彩儿压低声音道:“娘娘,好无聊呀,奴婢都想回宫了。”
卫映月一副没见过世面对什么都很有兴趣的样子,“有吗?我觉得不无聊呀。”
“娘娘?”
“魔宫我都呆了百来年,能逛的地方都逛了,早就不新奇了,这魔主府我倒是第一次来,彩儿你说,其他几位大人的府邸是不是也跟这不一样呀?”
彩儿笑道:“肯定不一样呀。”
卫映月的视线从变幻多端的景象移到她身上,微微一笑,“彩儿见过?”
“奴婢只是区区一介婢女,怎会去过魔主府呢,奴婢猜的。”她说:“娘娘您想呀,每位魔主大人都性格鲜明,像九婴大人性格狠辣,符支祁大人性格温和,他俩的性格就不一样,府邸的布置肯定也不一样,比如现在鬼魅狐大人的府邸就花团锦簇,活色生香,咱们每走几步就能看见各种年轻貌美又俊俏的小郎君。”
卫映月跟着女侍逛了鬼魅狐的魔主府,去的也都是些花园、梨园戏班、湖泊等地儿,像那些禁地或重要的地界连踏足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临走前非常开心。
书房内,幻化的水中镜像出现卫映月带着彩儿欢天喜地离开魔主府的景象。
鬼魅狐瞥了眼,呵笑:“她有什么好关注的?没见识的蠢货。”
符支祁摇着折扇,笑道:“此言差矣,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总归是好的。”
“你就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她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浪来?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本座得请示陛下换其他人领着她,本座才没那功夫陪她耗。”
…
卫映月和彩儿离开鬼魅狐的魔主府,乘坐魔鹤返回宫中,路上遇到刚从宫里出来的圣真子和白骨枯。
白骨枯想到上次在通天殿的事就很不待见卫映月,瞧见她,冷嗤一声。
圣真子就不一样了,见她便心生欢喜,一甩拂尘施礼道:“参见娘娘。”
“大人不必客气。”
“听闻娘娘今日出宫游玩,玩得可尽兴?”
“尽兴,我今日见了都城繁华热闹的景致,还去了鬼魅狐大人的魔主府。”
“娘娘去了魔主府?”
卫映月开心地点头,“嗯,我感觉鬼魅狐大人的魔主府不仅有意思,还很漂亮,我很喜欢。”
圣真子浅笑着邀请她:“娘娘若喜欢改日可到属下府中一览,属下恭候娘娘大驾。”
卫映月眼睛一亮,“真的吗?”
“属下何时骗过娘娘?”
“那我下次有机会就去魔主府找你。”
“一言为定。”
两人聊着,魔鹤扑哧着翅膀停于空中,扇动的风吹拂着白骨枯的发带,在身后张牙舞爪地飞舞。
他死时本是少年,入魔后修为日益精进,模样还停留在当年。
白骨枯扎着高马尾,束着鹅黄发带,一袭浅黄的少年装扮宛如邻家阿弟。
他正在把玩自己的骨爪,忽地感受到一抹视线,掀起眼皮,对卫映月没好气道:“再敢看本座,本座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卫映月似被吓到,缩了缩脖子,圣真子站出来对他说:“休得无礼。”
白骨枯冷眼瞧着卫映月。
卫映月抿了抿唇,动作小幅度地掐了掐掌心,缓解显而易见的害怕和紧张。
她细声细气问:“大人,你是不是因为上次在通天殿的事还在生我的气?”
卫映月上次解禁后去通天殿找楼厌归恰好遇到白骨枯,他是一堆白骨入魔,哪怕现在修为高深可以修炼肉身,但那双手却束手无策。
白骨森森,恐怖至极,这是白骨枯的忌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她当时害怕极了。
白骨枯性子乖戾,“是啊,本座就是心里不爽,甚至想将你变成一堆白骨。”
最后一句话阴森恐怖。
卫映月吓了一跳,“大人……”
“好了白骨枯,你别吓唬娘娘,当心娘娘受惊。”圣真子站出来解围。
白骨枯冷哼,没再瞧她,垂眸细细把玩自己的骨爪,高马尾和鹅黄的发带在风的吹拂下缠着他的脖颈。
透着几分少年气。
卫映月和圣真子寒暄完便分开了。
圣真子目送魔鹤载着那位凡间女远去,感慨道:“本座近来见过不少国色天香的凡人女子,可那些庸脂俗粉却远不及卫映月貌美,真是奇了怪。”
白骨枯冷不丁嗤道:“她身上带有神性和母性。”
圣真子:“……”
他用拂尘点了点白骨枯,很无奈:“你能不能别乱形容,那叫温婉可人。”
神性和母性?且不论卫映月一虚弱的人间女如何能与神字沾边,但说那母性……
往深了说她仍是一妙龄女子,岁数远不及他们大。
有了安疼丸,卫映月每日服用汤药也轻松些,四十九粒丹药很快见底,恰巧某日园中闲逛时碰着进宫的符支祁,她便开口再讨要些。
符支祁拱手谦卑道:“属下正是为此事进宫,安疼丸恐不能再给娘娘,娘娘的身子骨已调理多年,现在该到下一步了。”
卫映月不解:“下一步?”
“是的,娘娘乃凡人终究与我们不一样,光是调理身体远远不够,陛下近日召我等回宫,就是为了让属下们替娘娘护法。”
符支祁的话说得绕,卫映月听不明白,晚上询问楼厌归,他也只是揽着她的肩,轻轻拍她的背,告诉她只是一场小小的体魄淬炼,不打紧。
卫映月乖乖依偎在他怀里,“夫君,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
“快了。”
“真希望能早点结束,这样我就能永远陪在夫君身边。”
她不知道,届时也是她身死魂消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