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辆马车是你花了多少金铢买的?”
日落黄昏之时,热闹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落了个清静的风府中,风秉文绕着一辆生铁马车转圈,然后抬头向旁边一位站立姿势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的富贵青年问道。
正是荣归故里的风子川枫大孝子,身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宝剑,右备锦香囊,当真是好一身富贵相。
“不多,五十金铢!”
听到儿子询问,屁股上有几个难看脚印的风子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比划了一下,言语之中一副占了便宜的模样。
“多少?”
没等风秉文说什么,院落之中,又有一道中气十足,难掩怒气的声音响起,
“就这铁疙瘩,你花了五十金铢?”
“爹,你听我解释!”
风子川听到这的声音,心中一惊,转过头去,顿时就看到了刚刚教训过他的老父亲站在庭院月亮门处,一双浓眉拧在一起,刚刚歇下去的怒火似乎又有汹涌蓬勃之势。
“解释什么?五十金铢?你是发了多大的财?这么不把钱当回事,你知道我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钱吗?”
“知道,五银铢。”
这风子川知晓,自他有记忆开始,他爹就在县学中教书了,只不过那时他爹的薪水只有三银铢,近二十年下来才涨到了五银珠,若论稳当,当真是没话。
“知道?知道你还这般乱用钱?我不吃不喝也需要十七年才能攒下五十金铢,你居然就买了一匹铁马?这有什么用?”
风灵钧无法理解,一枚金铢就能买到一匹拉磨耕田的驽马,两三枚金铢就足以买到一匹能够上战场的好马,能够披甲的战马价位才能超过十金铢。
这铁马是不错,但也就不眠不休,能够拉车而已,跑不起来,凭什么值五十金铢?这要是直接买驽马,草料钱又能有多少?
“爹,这是墨家机关堂对民间开放推出的铁马,皮实耐用,使用年限有百年之久,养这铁马不用像照料马儿那么仔细,被水浸了,被火烧了,也不碍事,照样用。”
听到自己老爹的训斥,风子川很是不服气,在他看来,这是足以改变整个大乾朝百姓生活的事物。
五十金铢便能买到,堪称物美价廉,是因为才刚刚推出,许多老古板没眼光,这才定了这等低廉价格。
“百年?哼,亏你还是从商之人,他人能说可用百年便是百年?我还说自己能活千年呢,可能吗?”
看到这不中用的儿子还敢跟自己抬杠,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听得一旁的风秉文眼皮子跳了跳,欲言又止。
“爹,这可是铁打的,里面可没有一块木头。我还能传给我孙子,我曾孙子。”
“铁又怎么样?沾了水,该锈还是得锈,至于木头,干百年,湿千年。”
“不干不湿大半年。”
风子川顺话接口,顿时让老爷子大怒,顺手折断了一根枯木,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风子川,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杠精儿子。
而风秉文看着这对绕马车奔逃的父子,一声不吭,这不是他该掺和的事情,他上前几步,细细打量这架闪烁冰冷金属光泽的马车。
他自然不是单纯的看,磅礴的灵识扫荡那一匹高大威猛的铁马,渗入其中,一寸一寸的扫描其内部构造,然而当其至核心时,风秉文不出所料发现了意料之中的物件。
“爹,这匹铁马真的不需要吃饭喝水,就能够一直行动吗?”
风秉文扭头看向已经被老爷子摁住,脸上甚至还沾上灰尘草屑的风子川,寻问道。
说来也是可怜,明明风子川年岁不过二十有余,血气旺盛,正值壮年,可是他的气力却还比不上已经年过五旬的老爷子。
二十岁青年被五旬老爷子摁着吊捶,虽然也有不敢反抗的缘故在内,可是刚刚那番绕行,已经证明,即便是逃也跑不过。
“当然不是。”
已经被老爷子敲了几棍的风子川呲牙咧嘴的站起来,一边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衫,一边回答儿子的问题。
“它的主要依靠墨石。”
“墨石?”
其实已经看到了这屁铁马能源核心的风秉文故作不知,看着他老爹一脸兴奋的走到马车后,掀开车厢尾部一处密封铁盒,从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漆黑方体砖,
“这就是墨石,据说是由墨家几位大贤研制而出,这样一块,便足够这匹铁马,不眠不休走上三天三夜,奔行千里,而这颗墨石的价格,仅仅只要三枚铜珠。”
“三枚铜株?”
这一下,不只是风秉文,就连原先都在觉得自己儿子胡闹乱花钱的老爷子也面露惊容,无他,这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随意一家百姓都能够负担得起。
“当真如此便宜?三枚铜板,便足以日行千里?”
老爷子虽然古板,但并不迂腐,更不愚蠢。
“当真,墨家开设在府城的天工阁,是由一位墨者负责的,他亲口向我担保。”
风子川信誓旦旦。
“墨者,那次事确凿无疑了。”
虽然儒墨两家理念上不大对付,但是对于墨者的品行,大家还是很认可的,老爷子也不怀疑,而是想到了他处,
“此物若是用于农耕之中,大乾百姓将再无饥饿之忧了。”
“可惜,就是售价太高了。”
想到那高达五十金铢的价格,老爷子又是连连摇头,这种价格,就是把一五口之家连人带家当全都卖了,也换不来一匹铁马。
“爹,这种机关兽只卖给我这种走四方路,纳八方财的行商,我听那位墨者说,墨家专门研发出了用于桑农之事的木牛,目前还没有定价,不过我估计不会太高。”
“木牛?若是售价超出活牛,怕是无人会买。”
老爷子依旧没有意识到墨石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的注意力,被那墨家的天工阁还未发售的木牛吸引了。
但风秉文的目光全都被马车厢后,堆放得整整齐齐的墨黑小块给吸引了。
他拿起一块细细打量着,三枚铜板的售价,自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印花,平凡而又朴素,但是这么小小一块却能让一匹重达近千斤的铁马日行千里,其所代表的意义是划时代的。
如果官府不是是为了让百姓能够轻松买到墨石,以国库兜底为代价定下三铜株的价格,而确实墨石的生产制造能够低廉到三枚铜株的地步,那将代表全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廉价,简洁,且可以大批量,大规模制造的墨石,只要具备以上种种特点,大乾王朝的生产力将出现爆炸式的跃升。
他听着一旁老爷子与父亲充满兴奋的谈论,不置可否,没有参与其中。
虽然不论是老爷子还是他父亲,见识都远超寻常百姓,可终究还是有受到时代与出身的制约。
其实不仅仅是他們,就连制造这铁马木牛的墨家,风秉文都觉得他们的思维还是被局限了,从这匹一比一还原真马形态的铁马就足以说明。
完全没必要,以寻常马匹的骨骼结构为框架,设计的机关兽,绝对不是最佳结构。
再有一点便是大小了,既然都以钢铁金属为框架了,那也就不必拘泥于寻常凡物的大小,完全可以制造出体型巍峨如山岳的超大型机关兽。
嗯,不对,不能说人家造不出来,而是他目前还没有见过。墨家的传承之久远,彼之儒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他们所掌握的技艺,寻常的凡俗百姓基本看不到,也感受不到。而这一次了,一场能够惠及大乾百姓的变革即将来临。
风秉文意识到这一点,他老爹,还有老爷子也都意识到了,甚至于今天县城中看到这头机关兽的不少人也都想到了。
只是无人可以想象,这样的变革会产生怎样的影响,风秉文勉强可以想象,但也不敢断言最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因为此世是有仙圣神魔存在的。
虽然很难想象得到未来是何模样,但是风秉文心中还是不禁生出期待,比如今盛世还要美好百倍的世道也许就要出现了。
不过,这目标直指凡俗百姓的变革,如今只是初露端倪,想要看到明确变化,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对于如今的风秉文而言,在风府上下所有人的眼中,他现在就应该专注于一件事情,秋闺科举,童生试。
他的老爹也是听闻了他要参加科举的消息,这才冒着被揍的风险,千里迢迢的赶回家,为他送行。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大乾虽然没有这样的话,但类似的观念基本根植在百姓的心中,参加科举,考取功名,是穷苦人家翻身的唯一途径。
无语习武,参加武举也能够实现阶级的跨越,但这就不在寻常百姓的选择中,穷文富武不是说说而已,钱是必不可少之物。
习武能练出头的,那必然就跟穷苦二字没关系,再好的天赋也需要钱来支撑,不然就是空中楼阁,一切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