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南衍的出现让姜知言的精神瞬间高度紧绷,就怕这位大佬出什么岔子，甚至恨不得直接把人赶走。
还好，郁南衍对姜父姜母一口一个“赵总”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甚至态度还挺……和善？
乍一看可能看不出，但这两天有幸见识过郁南衍对待其他经理主管的态度后，姜知言觉得这真的已经算是和善的表现了。
“是，知言很聪明也很努力，今年不出意外的话能升一级。”
“那也要感谢赵总您的栽培,赵总看起来这么年轻,比了、知言大不了几岁吧？就坐上主管的位置,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姜母和郁南衍越聊越投机的样子，让一旁的姜知言有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她看向姜父，姜父朝她露出一个“我已经习惯了”的笑容。
“赵总您是首都人啊，首都好,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往首都跑。”
“是XX大学？那真是厉害！那个大学在全世界都是排的上前几位的，赵总难怪……”
眼看再聊下去郁南衍就该报自己身家多少,家里几口人了，姜知言及时上前打断，“妈,赵总很忙的,别耽误人家的工作了。”
“还好，今天不忙。”
郁南衍现场拆台,马上得到姜知言暗暗的一个“小老弟你怎么回事？”眼神,不过他好像没看懂。
其实就连郁南衍自己也很难说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一对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都不可能给他带来帮助的夫妻在这“唠家常”？
这根本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可是当赵涛在那小声“自言自语”说忘了把纪念品给姜知言时,郁南衍看文件的眼睛不由自主一顿。
“不过我得看着君策没空啊,算了这纪念品不送也没关系吧，就是人家父母好不容易来一趟，空手回去显得我们南恒小气似的。”
赵涛的碎碎念声音不大，郁南衍却听着一清二楚。
“给我。”
然后就不知怎么，郁南衍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赵涛“惊讶”，“这不好吧，郁总您这么忙，不过您如果愿意，相信姜小姐一定会很惊喜的。”
——所以为什么会跑这一趟？
明明让侯秋城送过来也可以的。
直到走到凉亭那，郁南衍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愿意把时间花在这上面，但当姜知言和她父母的视线望过来时，郁南衍条件反射般挺了挺背。
——过两天得去见一下Herb。
郁南衍觉得自己心理又出问题了，做事越来越奇怪，心里还老是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哪怕他当年也辅修心理学，可有些东西还是要专业的来。
还好姜母也觉得这么耽误一个领导时间不太好，主动结束了话题。
郁南衍的性子也让他没办法再留下来，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把东西一给，就和姜知言他们告别了。
姜知言轻舒一口气，总算走了！
“了了，你这主管……不像是普通人啊。”
姜知言被姜母这句话逗笑，“怎么？您老是看出我主管的原型不成？是神仙还是妖怪？”
这句调侃让姜知言收到姜母一个无语的“白眼”，但被这一打岔她本来想说的话也没有机会再说，只是心里隐隐有点想法。
——了了这位主管，是不是对了了有什么想法啊？
不然大热天特地过来送个纪念品，好像……有点傻？
不过看了了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感觉，姜母还是决定先不戳破，等有机会再旁敲侧击一下。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刚刚那位“赵总”，姜母又觉得他条件实在太优越了些，首都本地人，长的又这样，了了恐怕降不住。
结婚这种事，在姜母心目中还是希望门当户对的，不然阶层相差太大，一开始因为爱情还能互相迁就，但爱情不是永久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多……
——哎，怎么又犯职业病了，想这么多干什么？
姜母笑着摇摇头，这种事八字都没一撇，自己真是操心操习惯了。
周日下午两点，姜父姜母在安检处和姜知言告别，“晚上门窗一定要锁好，周末别老吃外卖，偶尔自己煮个面也好，还有不用老是往家里寄东西，你自己留着吃就行，上次那么多海鲜，你爸和我到最后只能分掉……”
“知道啦，知道啦，你们快进去吧，可别错过时间。”
姜知言无奈催促，“飞机可不等人的！”
姜母：“你这孩子，都不会舍不得我们！”
姜知言又赶紧撒娇几句，眼看时间的确差不多了，姜父姜母才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
看着两人逐渐消失的背影，姜知言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就怕又来个意外之喜，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然而，姜知言刚刚舒展的秀眉很快又紧皱。
她边朝机场出口走去，边在心里回想这段时间郁南衍的表现。
——奇怪、太奇怪了！
就像昨天那么突然出现在姜父姜母面前，这根本不是郁南衍的作风！
姜知言好歹也和郁南衍相处了半年时间，他大概的性格还是能看出来的。
哎，该不会真的到了自己当初设想过的那种情况吧？
这可真是太麻烦了！
姜知言算了算目前自己手上的现金不到七十万，如果合同马上停止靠这笔钱几年不工作也没关系，但是……这么好的一份工作，还真有点不舍得。
「姜饼鱼：有时间吗？我们聊聊？」
一秒后，郁南衍回复了。
「郁：好」
走出机场，在等车的时候姜知言抬头看了眼远处刺眼的太阳，她嘴角微微一勾，不管什么结果，相信自己都能过得很好，不是吗？
*
晚上八点，郁家。
姜知言本来没想这么快搬走，但当从机场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时，就发现赵涛已经等在门口。
刷刷刷，半个小时后一切打包搞定。
“少夫人，请。”
姜知言：……
所以今天这场谈话只能在郁南衍的房间进行了。
“有什么事？”
郁南衍看着沙发对面的姜知言，给她倒了一杯水。
林叔说过姜知言不能喝茶或者带□□的东西，不然会失眠，所以郁南衍就直接给她端了一杯白水。
姜知言接过水，抿了抿唇，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但马上，她本来低垂的眼眸瞬间抬起，和郁南衍四目相对。
——眼神还是那么漂亮。
“郁南衍，你是不是喜欢我？或者说，对我有好感？”
都说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你喜欢我，但姜知言不是电视剧里那些迟钝的女主，一个人对自己有没有意思，是真的能感觉到的。
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那经过这次姜父姜母过来时郁南衍的表现，姜知言可以说有九成把握。
大概是姜知言的话太突然太让人没有准备，即使是郁南衍也陷入了沉默，一时没有回话。
姜知言也不催促，眼睛再次将视线放到面前的水杯上。
整个房间的气氛陡然凝固。
——我、喜欢姜知言吗？
郁南衍问了自己一句，所以这段时间那种奇怪的情绪和想法，是因为喜欢吗？
他不知道。
因为郁南衍有病。
是真的有病。
如果用学术一点的说法，他这种病的学名应该叫：情感冷漠症。
具体表现就是对很多事情没有兴趣，不会关心人，不喜与人打交道，即使是亲人也没法建立起太过亲密的联系。
当初郁南衍选择辅修心理学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不是没看到爷爷对着自己偶尔露出的惆怅，也注意到林叔那颗努力想让他开心的心。
郁南衍想要自救。
不过可惜，效果并不是很好。
但在国外那几年也不是毫无进步。
在和韩逸Herb合租的那段时间，郁南衍的情绪比起以前还是稍稍丰富了些，然后开始创业又让他找到了一种能让自己“兴奋”起来的东西。
然而这种“兴奋剂”的效果也在逐年递减，郁南衍对很多人和事又逐渐冷漠起来，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像郁老爷子担心的那样。
郁南衍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资本家。
可这半年，郁南衍能感觉到，自己的情况好转很多。
这一切，和姜知言脱不了干系。
第一次见姜知言是什么时候？
不是赵涛以为的年会抽奖那次，而是要更早一些。
那天，Herb很忙走不开，郁南衍就一个人去那个医院找他。
其实郁南衍很不喜欢去医院，特别是来Herb这家医院的大多都是心理方面有些问题的人。
他们大多四肢健全，但每个人神情都是麻木、丧气，对生活对未来没有一丝期待和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表情少的原因，郁南衍观察人第一眼看的往往是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窗户后面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没人知道。
带着口罩和墨镜的郁南衍此时离Herb的诊疗室只有一米，他甚至已经打算伸手敲门。
下一秒。
咯吱——
门从里面被打开。
“谢医生再见，谢谢您。”
清脆悦耳的女生，在这种死气沉闷的环境里仿佛一股清泉，冲刷走无数污垢。
——又是Herb的一个病人。
郁南衍后退一步，不想撞到人。
没想到那个女生也反应过来，同样后退一步。
两人四目相对。
“抱歉。”
女生同样带了口罩，这样一来郁南衍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双眼睛上。
怎么说呢，眼睛形状是带着一丝幼态的圆眼，眼底还有一片青黑，一看就知道睡眠不好。
这是一双还算漂亮但也没什么特殊的眼睛。
但是，女生的眼神不一样。
和那些麻木、充满死气的眼神不一样，也和自己冷漠没有波动的眼神不一样。
她的眼神，就像……像什么呢？
初升的太阳？清晨的露滴？又或是沙漠中唯一的绿洲。
郁南衍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但是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女生快步离去，Herb的声音传来，“Kg？进来吧，我接下去没人了。”
心中那一丝快速滑过的波澜被郁南衍无视，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只是眼神不错而已，不值得记在心上。
第二次，那应该就是在南恒食堂。
这次严格来说不算见面，因为郁南衍只是从赵涛外放的手机中隐隐听到了这个声音。
那天君雅轩的大厨突然伤到手，郁南衍等下又有一个紧急的会，就直接让侯秋城去南恒食堂买一些饭菜上来。
在他们两个交流的时候，郁南衍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要是给十万，小三坐月子我都去照顾。”
郁南衍批文件的笔一顿，他抬起头看向赵涛，“刚刚有什么声音？”
赵涛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和侯秋城交流的声音太大，“抱歉郁总，打扰到您了。”
所以赵涛没听到。
郁南衍皱眉，却也不再多问。
第三次，就是那场年会。
哪怕并没有见过那个女生的全貌，郁南衍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她化了妆，眼睛看起来比之前漂亮不少，但这不会掩盖住眼神的光芒，甚至比起之前，要更加夺目！
姜、知、言！
“赵涛，月薪十万，算多吗？”
“额，对大部分人来说算多，但对您来说，肯定是少的。”
郁南衍点点头，“帮我去拟一份合同。”
“好，郁总请问是什么合同？”
“《协议结婚合同书》”
赵涛：？？？
他一定是太久没休息出现了幻听！
再之后……
郁南衍的视线凝聚在姜知言身上，他终于从回忆中结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是。”
郁南衍停顿一秒：“你在旁边的时候，我是开心的。”
特别是这几天工作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同样在认真工作的姜知言，哪怕再少，郁南衍也不能忽视那股隐藏极深的开心。
所以才会乱了分寸，被姜知言察觉吗？
姜知言扶额，果然是糟糕的情况。
但是还好，没有最糟糕。
“郁总。”姜知言正正脸色，“我知道你以前没在生活中长时间接触一个女生，突然有我这么一个长得还可以，性格也算有趣的人出现，会好奇产生好感很正常。”
郁南衍皱眉，他没有打断姜知言。
“但是呢，好奇只是一时的，甚至爱情都只是一时的，当我们相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我又懒又宅，好吃懒做，不会在事业上给你任何帮助，而且我还不喜欢小孩，更不想自己生。”
姜知言认真地看向郁南衍，“即使这一切你都能接受，郁老爷子呢？”
郁老爷子上次就谈到了曾孙的话题，现在郁南衍能拖着而且他年纪还没到那份上，如果再过几年，郁南衍三十五岁了，她不相信郁老爷子不急，也不相信林叔不催。
两位长辈对她都很好，可是这种好也是建立在一定基础上。
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自己，额，有些奇怪？”
“我认识的郁南衍冷静、理智，对任何困难都游刃有余，可你现在……乱了。”姜知言皱眉，她觉得爱情可怕也就可怕在这，就像她那位母亲，以前谁不夸一句温柔善良，但是后来……
“姜知言。”郁南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从不信任任何人？”
因为不信任，所以没有期待，更不会想从对方那得到什么，如果对方给就拿着，不给也无所谓。
也因为不信任，所以不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更、不想喜欢他。
“是。”
姜知言郑重点头，“抱歉。”
她知道自己也有毛病，对感情这种东西总是控制不住的往坏的方面去想，似乎有了最坏的打算后不管接下去有多坏都不会再伤害到自己。
可是，这种想法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改变，姜知言也不想改变。
郁南衍的右手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如果我说合同时间延长呢？”
姜知言摇头，“三年，刚刚好。”
“再长就没有必要了，我不贪心的。”
是啊，他知道的，姜知言一直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
“所以今天谈话，你是想告诉我？”
郁南衍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对头，似乎有愤怒有难受，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整个人好像被割裂成两半，互相对峙，互相嘲笑。
“不要爱上我，郁南衍。”
趁现在还只是好感，还没到那个地步，放弃吧。
郁南衍是个好人，姜知言不想让所谓的爱情毁了这样一个人。
“如果你觉得难受，我们可以终止合约，我会离开首都。”
“呵。”郁南衍发出一声冷笑，“姜知言，你可真是……”
后半句话郁南衍没有说出来，但姜知言猜测无非就是“冷酷”、“无情”这类词。
无所谓，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了。
看着在等自己一个答案的姜知言，郁南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仿佛是从心底发出，“如你所愿。”
姜知言松了一口气，她刚刚故意说得自恋难听了些，以郁南衍的骄傲和自尊，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姜知言起身，只是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回过头看向郁南衍，“那个，合约还继续吗？”
如果不继续，她得好好算一下存款，顺便整理东西，不然到时候很容易手忙脚乱的。
郁南衍：“……”
“继、续！”
这两个字，姜知言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知道郁南衍现在心情不佳，她不敢再多问，匆匆告别。
随着大门被关上，这个房间很快又只剩下郁南衍一个人。
在沙发上不知思考了什么，郁南衍面无表情来到四楼，开始拼乐高，这是继上次姜知言陪他半夜后这将近半年来郁南衍第一次来到这个乐高屋。
这一次，这个地方的灯又亮了整整一夜。
*
郁家别墅的佣人这几天有些战战兢兢。
男女主人吵架，他们遭殃，眼神都不敢乱飘，就怕和男主人对上。
那个眼神，好可怕！
林叔那个急哦，怎么好端端出去过了几天二人世界，两个人就吵架了呢？
按道理夫妻间有吵架很正常，可是这都三天了，两人一点和好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任凭林叔如何旁敲侧击，两人都是一副我们没吵架的样子。
少夫人倒是没什么变化，每天依旧在房间宅着，偶尔逗逗丹尼尔和莉莉丝，就是少爷……那气压低的哦。
所以这次是少爷单方面冷战吗？
姜知言也很无奈，这时候自己再上去劝不是火上浇油吗？
只能希望郁南衍能快点想通，继续做一个依法纳税的优秀资本家。
第四天，正在享受今日份甜品的姜知言收到了一份请柬。
请柬内容是订婚，邀请姜知言和郁南衍参加一周后的订婚宴。
而订婚对象，则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名以及方弦敏女士。
方弦敏？
谁啊？
还是林管家在旁边提醒，才让姜知言把方弦敏和小敏姑娘划上等号，这位郁南衍的头号粉丝，要订婚了？
“方小姐家和郁家是世交，这次订婚少爷肯定会去。”
林叔在一旁提醒，“少夫人您要不和少爷商量一下，到时候怎么个流程？”
姜知言：“不用，林叔你和南衍做主就行，我都可以。”
林叔：“……”
晚上，郁南衍回到别墅。
林叔同样把这件事汇报了一遍，“少爷，您看什么时候和少夫人商量一下，送什么礼这些也得有个流程。”
郁南衍：“不用，林叔你做主就行。”
林叔：好了，他不担心了。这么有默契的夫妻怕什么吵架啊。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呸呸呸，他都气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