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异事(画皮鬼)

虽说差点被苏早早的操作骚断了腰,这三个响头一声师父受都受了,老道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这时候王七反应过来,也要跪地叩头,却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了。

白发垂到脖颈,相貌清爽的老道说:“老道也不是谁来都要收的,观你模样,怕是不能吃苦的。”

王七哀怨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已经是老道弟子的苏早早,“我跟苏大都是一般模样,我甚至还比他更健壮,所以师父,我能吃苦!”

老道不自在地眼神飘忽“咳”了一声,而后恢复了高人姿态,捻着胡须说:“她是女子,自然不比你健壮。”

王七又是一个震惊到下巴脱臼:“什么?苏大他!”

老道扭头看苏早早,苏早早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比在场的谁都淡定从容,仿佛一点也不为自己性别被看穿而窘迫慌乱。

心里存了看她笑话的老道悻悻然收回视线,下定决心要在王七身上找补回来,“既然如此,那你就暂且住下吧,只要你能经受住考验,老道便收你为徒。”

王七高兴地应了一声,自觉一定能通过考验,欢欢喜喜走到苏早早身边抬手就要拍她肩膀说一声“等着我跟你做同门”,可手还没拍下去,就突然想起苏早早是女子的事,王七红着脸缩回了手,呐呐不敢言语。

老道又对苏早早说:“虽然你身为女子,可为师也不会刻意照顾你,否则就是对你的看轻,明日开始,你也跟着其他人一起做事。”

苏早早郑重行礼:“谢谢师父,弟子明白。”

说不照顾,作为道观里唯一的女弟子,苏早早还是得到了一间房,不像王七要跟其他人一起睡大通铺。

第二天早晨,苏早早就跟其他道徒以及王七一起去砍柴,这一砍就是一个月。刚开始其他徒弟对于自己居然多了位小师妹很是新奇,看苏早早长得身材纤细清丽可人,想要私底下照顾,却不想苏早早挥舞起斧头来仿佛不知疲倦,力气还大得惊人,每日里砍的柴比三五个男子加起来还要多。

其他人一看,自愧不如下,也歇了帮忙的心思,真心实意把她当作跟自己一样的人物平等看待了。

倒是王七,本身就是官宦子弟,一时兴起来崂山寻仙访道,刚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可干了几天就劳苦不堪,一个月来不止一次偷偷跟苏早早抱怨。

——虽然知道苏早早是女子后王七有过短暂的回避,可因为只有苏早早跟他一样是新来的,再加上苏早早表现得着实不像个女子,王七很快又放宽心态单方面跟苏早早做了兄弟。

“苏大,我准备明天要是还砍柴,就真的回去了。”山顶上,王七坐在路边石头上歇气,脚边是放着的一捆砍好的柴火。

此时的王七黑了好几个色度,也瘦了一大圈,他低头看着手心的茧,脸上是茫然困惑,再不复刚来时的意气风发。

苏早早背上背了两捆柴,左右手还各提了大大的两捆,站在那里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心智不坚,只为了学点手段回去炫耀吹嘘,那你早该回去了。”

王七觉得她实在冷心冷肺,心里无端生出委屈来:“苏大,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等苏早早说什么,王七重新振作精神,咬牙扛起柴火,闷声闷气说:“我就不回去!我就要看那糟老头还能怎么折腾!”

原本王七打定主意回去就找老道告辞,顺便再责问对方一番。可现在相处一个月同甘共苦的同伴居然瞧不起他,王七咽不下这口气,撑死了就算是累死在这里,也绝不放弃!

道观中,坐在厢房里打坐的老道冥冥中感知到变化,不由抬手抚须,颔首微笑:“看来,老道这夜宴月宫仙人的手段可以省了。”

王七咬牙强撑着又砍了一个月柴,就在他渐渐适应的时候,老道突然叫了他去,正式收他做了徒弟。

就此,他就可以每天都跟着苏早早等人一起学艺了,而不是单纯的每天都去打柴。

——虽然拜师后每日打柴这活计还是不能停。

“苏大,我终于通过考验了!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王七兴奋地握拳。

苏早早把师父交代的道袍递给王七,嗯了一声,看了他两眼,冷不丁说:“喊师姐。”

王七傻眼。

一个月后。

王七眼泪汪汪在道观门口给苏早早送行:“师姐,你怎么能学得那么快,说好了一起学个三年五载的!”

苏早早依旧一身粗麻衣裳,背一个扁扁的包袱:“你说的,我没说。”从一开始老道问她想学怎样的本事时,苏早早就直接说了时间短、能打怪两个需求。

因为她目的明确,人又聪明,学习能力强,短短两个月时间就掏空了老道画符念咒降妖祛邪的本事,然后就被怀疑人生的老道气咻咻赶了出来。

苏早早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是自己的聪明衬托出了老道当年拜师学艺时的蠢笨,所以某老头恼羞成怒,不愿面对现实。

看她依旧冷着一张脸语气平淡,一点分别的愁绪都没有,王七泄气:“罢了罢了,你以后要是有事,就去修文县王家报我大名,我家人一定会帮你的。”

修文县?

倒是巧了,跟人私奔的晴娘就是修文县人。

王七还有一封信,是作为苏早早以后上门求助时的信物,信里也有他在崂山求学报平安的内容,不过王七也不担心家里人久等他不回会着急,所以一再叮嘱苏早早无需太着紧送信的事,只管仗着一身本事行走江湖惩邪除恶便是。

“等我也学出了本事,我就来找你,那时候你肯定已经闯出大名头了,到时候你可要提携我这个小师弟!”对苏早早这个师姐,王七是十分有信心的。

苏早早心说,这恐怕是等不到的,毕竟等他学到能出师的地步,自己怕是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过面上肯定是没说的,说了怕这大男人直接当场崩泪,只一抱拳,转身潇洒地走了。

*

今晚的夜无月也无星,县里无论是贫苦人家还是大富之家,一到了夜里无一例外,全都早早关门闭户,噤声若寒蝉。

县城的街道只偶尔有一两盏鬼魅眼睛似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散发着点点微弱的黄光。黑夜黢黢,三进的宅院里,老爷看着旁边正打瞌睡的三个儿子忧心忡忡,一再叮嘱附近的家丁不准懈怠,“要是三位公子出了事,我拿你们全家是问!”

家丁们心里也怕得紧,可能怎么办,全家都在府里讨生活,自然是强打起精神应是,努力瞪大眼睛注视着黑夜中的风吹草动。

从两个月前起,信阳县里就出现了专吃年轻男子心肝的邪祟。一开始还只是在贫苦人家那边,官府也不当回事。直到上个月开始,也不知是吃腻了穷人的心肝还是胆子养大了,邪祟竟然开始将迫害目标转移到了县中大户人家。

这下子官府终于重视起来,衙门里的官差都派遣出来了不说,还请了县城外有名的道士和尚。结果官差死了七、八个,道士和尚也重伤,连夜奔逃的奔逃,关闭寺门的关闭寺门,顿时整个县都笼罩在了此等残忍厉害的邪祟爪牙之下,当真是人人自危。

到如今,年轻壮男能离家避祸的都走了,府上本来也准备让三位公子去外家避祸,却不想家中老母日夜担忧之下卧病不起,三位公子都是孝顺的人,便就这样一天天耽搁下来了。

强撑起病体靠在屋内榻上的老太太眉心已是皱出两条深深的凿痕:“听说今日县门口进来了一位自称从崂山下来的仙姑......”

信阳县如今是邪祟肆虐,但凡对自己本事有点心虚的修道者都不敢上门,老太太只能寄希望于今日进城后就主动找上官府揭榜的那位姑娘真是高人。

老爷没那么乐观,摇摇头叹气:“这两个月来,自信满满上门的人还少吗?”

结果呢?死的死,伤的伤。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更鼓声。

不知为何,房间里的人越发昏昏欲睡。正当整个宅院都陷入一股难言的寂静中时,一道黑色的身影攀爬过高高的院墙,站在墙上向后院方向抽了抽鼻子,甘美的壮年心肝香味让它嘴角滴下两串口水来。

竟是一下子就有三个壮年齐聚一堂,它已经能预料到自己今夜不需四处奔波就能饱餐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