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不会呷醋吧

【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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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主子的安危而来,却不料撞破主子不合时宜的亲昵。

与那对夫妇尴尬地对视两息,韦靖背过身:“王爷王妃可还好?需要属下帮忙么?”

背对着,只能听到清嗓子的动静,接着便是他们王爷作古正经的一声:“无碍,你去罢。”

韦靖应声而动,且识趣地向暖阁下走。

大白天就不管不顾,看那姿势就知道谁迫的谁。

他们王爷也是,病中就由着人胡闹。宠妻也得有个度,回头给吕大夫知道了,又少不得要念秧儿。

下了步阶离远些了,韦靖抽出一枚槟榔来,细细嚼咬。

这东西还是五皇子近侍介绍给他的,人特意说了让他不要吃太勤,小心上瘾。他原来也记着的,以前守夜时为了提精神偶尔才咬一片,但这玩意好像跟常不常吃没关系,而是吃过几回就会咂巴那个味道,现在每天都要进嘴里解解谗。

槟榔片被咬合开,挤出清凉的汁水钻进口腔,刺开黏滞的喉咙。韦靖吸了吸鼻子,双肩一抖,通体舒泰。

此时暖阁之上,沃檀已被景昭抱开那榻,到了张略宽的文椅中。

他起身欲走,她扯住不让,再看他面颊嫣红,又娇又俏,又羞又色。

沃檀:“我痛。”

景昭还道是她摔得膝盖痛了,忙要去替她揉膝盖,哪知人家控诉一声:“你的东西打到我眼睛了,眼睛痛。”

还能是什么?要不是那一下,她也不会起身那样猛。而她被打了,他也不是没有感觉。

景昭只得弯下身:“会痛么?”

“挨你被弹一下,你不痛?”沃檀拿腿勾住他,偏过头把被打的那只眼挨近去:“自己的东西什么份量不清楚么?我怕是脸上都有痕儿了。”

“……”这话就太夸张了些,哪来的痕儿?

想到方才被撞破的尴尬,景昭也是无奈得紧。想了想,却是俯落眼皮睇她:“幸好娘子没抹粉。”

一句话,给嘤嘤哼哼的沃檀整不懂了:“什么意思?”

景昭拍开她的腿,回身取了条绵帕沾了些温白水,再捂住她的眼睛,这才不紧不慢道:“倘使娘子这脸上抹了粉,为夫说不得要回寝居去沐个浴才成。”

沃檀被这帕子捂得蒙了好半晌,却见景昭眉目漆漆,眼底一点促狭的笑意。

她骤然醒过腔来:“呔!狗贼胆敢呲打你姑奶奶!”

于是又一通闹腾,险些被文椅给带了个倒仰。

景昭按住她,笑意斐然地认了错,这才堪堪休了战,换沃檀给他揉尾椎骨。

边揉,沃檀还边抱怨那榻太没用,连两个人都承受不住,摇个几下就断了。

对此,景昭亦想狂按眉心。

一年四季里除了盛夏,比起书房,暖阁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而他来暖阁多数为了处理事务,为防自己懒怠,这才只备了这么张榻。且备来至今,坐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又哪里料得到这么不禁人坐。

彼时她猛地直身,他亦是受了刺激向下沉了沉,两相一施力,那榻没有完全散架就不错了。

再看看那断成两截的床板,景昭思忖了下,还是带着沃檀回了寝居。

刚到寝居不久,吕大夫便送来煎好的药。

夫妻俩也算默契了,在景昭喝过药,且吕大夫明显知道弄塌床板的事又欲唠叨时,沃檀三两句话就把话头扯远,打着马虎眼把老大夫给弄走了。

送完老大夫回来,沃檀包着似雪坐去罗汉床边的杌子上,问:“五皇子来找你做什么?”

景昭睁开眼,把五皇子的来由与她说了,又一并把太子与曹相会因何难成事,给她捋了个清楚。

沃檀不知打哪儿抄来个橘子,这会儿剥得指甲盖缝都黄了。她掰开一枚递过去:“我去六幺门,你不会呷醋吧?”

景昭接过那橘瓣,慢条斯理地填入口中。橘子不酸,但浸得人齿关发凉。

咽下之后,景昭才觑了眼沃檀:“难说。”

真也好假也罢,往前没成婚时,她会因为误会而夜半跑去“解释”,但眼下已成了婚,又岂会因为他拈不拈酸而上心。

是以翌日,沃檀便回了六幺门。

肉眼可见的,各堂口都少了一部分人。

散,这个门派是肯定要散的。说什么旧朝的复国大业,本也是杨门主的执念罢了。

眼下杨门主已经没了,剩个卢长宁半懵不懂,整个六幺门便像一幅散了架的撑衣篙,更如同没了章法的棋盘,棋子漫漫地铺着,能约束门众还能被召之即来的,也不过那玉山引的解药罢了。

而沃南所做的,便是门派中的积产余财逐一变作现银,再慢慢分发给有去处的门人。玉山引的解药自然也给了,但不会给太多,毕竟还要靠那毒吊着,保证离了门派的人不至于反叛。

沃檀去时,正逢几个堂主议完要务,打天番堂里头出来。

首先走出阶的,是地阳堂堂主。

地阳堂主教的是媚术,说话总有股子阴阳怪气的味儿,高高地叫了声王妃娘娘后,嘴里便吹起风凉话道:“六幺门人说多不算多,说少却也不算少。除非九王爷‘大义灭亲’,向朝廷把咱们给揭发,再亲自带着兵吏把咱们一个个给绳之于法,否则咱们的存在对他来说,总是个引而未发的瘤子。”

这话毕,又似笑非笑地叮嘱沃檀:“咱们檀儿王妃可要好生笼络着九王爷,哪天六幺门真要被朝廷给抄底了,旁的人您或可不理,就怕连累了南堂主。王妃娘娘要得宠,王爷怎么不得施援自己大舅哥?”

“——那你可想太多了!”有声音自后头冒了出来。

沃檀张目去看,当即弯眉唤了声师父。

杜雁走到跟前,也不再跟那地阳堂主说话,只漠着张脸看沃檀:“怕什么?那王爷敢娶你,就是做好了要给你收拾烂摊子,要随时被你连累的打算。”

“……”话糙理不糙,地阳堂主自讨没趣,拨了拨簪子便冷哼着走了。

“师父。”沃檀挨蹭到杜雁身边,眯眼笑了笑。

杜雁脸色如冰,沃檀心虚归心虚,却还是摸出喜糖去卖乖。想了想,又哝了一声:“多谢师父。”

看着那莹白掌心里头两块小枕头似的糖包,杜雁唇角往下压了压。

谢她什么?是谢她这个当师父的教了那等子剧毒给徒弟,令徒弟转手用来毒门主,还是谢她这个做下属的明知门主中了毒,却还是视而不见?

杜雁敛了敛眼,思绪如无头的乱绒。

若要揪个头来论,左不过自己也有私心罢了。

多数人以为江湖门派的杀手们都过得逍遥快活,实则能有正当营生,谁愿干这提脑袋的行当?更莫提还要肩负什么复国的乌糟事。

飞蛾扑火的把戏,哪个愿意一直陪着?

伸手收下那两颗喜糖,杜雁深叹一口气:“既已成婚,也不再是小孩子了。往后行事多留个心眼,涉险的事能不做,就不要去做。”

撂完话后,杜雁便迈脚走了,剩沃檀立在原地,对上后头出来的沃南与卢长宁。

“少主。”沃檀先是给卢长宁行了礼,后才唤了句阿兄。

卢长宁身形寂寥,两只眼睛亦是滞涩无光。门中事务他不懂,全仰仗着沃南,今日在场,也不过是旁听罢了。

视线落在沃檀身上,小郎君默默打量了会儿她如今的妇人装扮,木木地说了句“你们聊”,便也下了那阶。

与沃檀擦身而过时又停了停,问她:“喜糖,有我的份么?”

沃檀忙不迭掏空囊袋,悉数捧给他,再听他低低一声恭喜,又看他接过喜糖,出了天番堂。

回身,眼见阿兄收了视线往里走,沃檀提着裙子跟了上去:“阿兄莫怪,糖虽然没了,但夫君留了一壶喜酒,等着阿兄得空去吃的。”

谁在乎她的糖?沃南脚步不停:“来做什么?”

“久不见阿兄,想你了。”沃檀习惯性地要去捞阿兄的手臂,被蹙眉轻斥:“既已成婚,还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若给你那夫婿看见,定要发难。”

“凡事有先来后到,我先是阿兄的妹妹,后才是他的妻,他怎么敢发难?”

沃南提了下眉梢,目光砸在黏糊糊浑不吝的胞妹身上。

这会儿嘴甜得不像话,排起次序来把他放在前头,至于转背对上她那夫婿会否又是另一套的说辞,谁又知道?

衣摆被拽,拽他的人小声试探:“阿兄……还在生我的气么?”

沃南默了会儿,尔后态度缓和下来,开了腔道:“其实当初你在公主府里因惊马而受伤,后来与我说……说她好似不待见你,我便有所察觉了。”

沃檀眉心微动。

沃南指了座位给她,自己去了案几后头垂目扫着些纸卷,未几才又出声:“那回之后,我曾私下质问过她,但许是她演得太真,又应是我太过愚蠢,竟信了她,也将这事给抛去了后头。”

沃檀离了座位,起身撑去那案几上头:“所以公主府惊马那回,她是真想要我的命,对么?”

沃南没有否认:“她始终是心虚的,害怕被人发现些什么,更害怕你其实早便知道些什么,唯恐你对……陈宝筝下手。”

沃檀了然。

陈夫人头回使唤婆子烫伤她的脚,是为了让她无法继续在陈府上值。可不料她是个粗糙人,又尽职得很,并没上那份当。所以尔后,才又有了公主府里惊马的事。

正凑了凑眉时,又见沃南停下写字的手,失神地喃喃道:“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若不是他当时一心要奔什么前程,眼下他们兄妹还在宁州当些小差,也便不会遇着这么些事。

“可不是?都怪阿兄!”沃檀接着他的话,语气中也是多有埋怨。

这样的话凿入沃南耳朵里,直令他心室的皮肉都被刺开,钝钝发着痛。

可接着,却又见沃檀双手托腮,眨巴着眼道:“怪阿兄非要来宁州,让我捡了那么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眼下又给人当了王妃。这天天绫罗绸缎穿着,吆奴喝婢地使唤着,唉,鲍参翅肚我都吃腻歪了,这日子真的累煞个人。”

“……”沃南一颗心被她提着高高拎起又轻巧放下,不由抖着嘴笑骂一句:“说什么赖话?没个正形。”

沃檀咧嘴笑得欢实。要什么正形?她要的是阿兄高兴。

在把秦大将军的话转告过后,于临走之前,沃檀又问起胡飘飘的事来:“既然咱们跟陈府也没关系了,阿兄怎么不召她回来?”

“陈宝筝随了她母亲的性子,早晚会要算计到你头上来,有胡飘飘给你当耳报神,也安心些。”

沃南答得一本正经,哪知他这妹妹是个促狭性子,当即拉着长音哦了一声:“不是怕她离了东宫来缠阿兄,或是怕她没了东宫的差使……会向阿兄自请离开?”

遭了阴搓搓的调侃,沃南肺门子险些被她顶出块淤的来:“胡说八道,没事快些回你的王府,门中尚有事务等我处理。”

被明着驱赶,沃檀也不害臊,满脸跑了趟眉毛后,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日子迭着日子,几个日月交辉后,便到了秦府办喜事的这天。

是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一早起来沃檀就坐到镜子前施妆抹黛。

在王府里她能素面朝天,出了府还是得有个王妃的模样,更别提今儿还是她娘家哥哥迎亲。甭管这身肉皮下是怎么个跳脱的性子,从头到脚还是得妆扮齐全了,两下府里的脸都不能丢。

待摸索完毕,一个锦衣玉服,贵环华簪的王妃娘娘便像模像样地出炉了,只那端庄模样仅维持到进了马车,便又成了缺筋少骨的懒汉。

景昭取了绒毯包住她,把人揽在怀里补觉。雪猫儿也跟了出来,挤在他腿边睡着,几根胡须一颤一颤,轻微打鼾。

沃檀上下眼皮早在打架,很快就粘一起去了,可马车驶到半途时,却毫无征兆地醒过眼来。

景昭低头看她,被她伸手摸了摸眉:“我刚做了个梦,梦见你不睬我了。”

她一双眼微微眯狭着,话里还卧着浓浓的困顿,并着鼻音的嗓子软软侬侬,也不知道这么一小会儿,到底是做了个哪样的梦。

景昭轻牵了下嘴角,与她抵着额道:“哄都来不及,怎会不睬你。”

“可你以前就有过的,不理我,还要为难我。”沃檀紧紧巴着他,面貌楚楚,不似控诉。

这么黏糊谁受得了,景昭心都软作一滩春水。满腔爱怜诉不尽,只能更倾低下去,衔了她的唇儿慢慢推着,以绵长湿热一遍遍地宽她的心。

车厢狭窄,小夫妻又挨得这样近,道不尽的细腻情思,使温度节节攀升。

气息灼灼间,景昭分出神去。算算日子,有这么许久没亲近了,今夜应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