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不敢回想

北凉女子个个抛头露面,人人习以为常……

北凉女子多数都会骑马打猎,马上功夫不输儿郎……

北凉女子大胆奔放,男女之事上也坦坦荡荡……

北凉女子没有贞操一说,不会因为被人看了脚就羞愤欲死,更不会因为遭遇一些不好的事就觉得抬不起头甚或是自戕……

原来如此,姜佛桑恍然。

萧元度之所以不在意这些,原是他成长的环境所造就的。

这是他的长处,姜佛心道。

然而与她无关,换作是别的女子,大约也是一样。

想至此,陡然松了一口气,沉甸了整晚的心骤然减重不少。

再开口,语气也松快许多:“夫主喜欢北凉女子?”

萧元度:“……”话题怎么拐到这上头?

“夫主对北凉女子知之甚深。”姜佛桑话里有话。

萧元度百口莫辩,答非所问道:“北凉有许多不如大燕的地方,也因此一直觊觎中原。虽然如今他们已被驱赶到乌稠海以北,但不可否认,他们其实也有可取之处。我在洛邑时拜了一个师父,他教会我,一味诋毁否定对手并非取胜之道,取长补短方能彻底打败对方。但我想,这道理应该不止能用在战场上。”

低头看了眼怀里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饱满的额头,长长的睫毛,还有挺翘的鼻梁。

“我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匪窝过了一夜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为了保命而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萧元度清楚,姜女在他面前的贤惠淑德虽然多半是装的,但她所受的教养是真的。

骤然遭遇此事,许多北地女子都接受不了,只怕姜女也并不如表面平静,而是郁结于心却不宣之于口。

姜佛桑许久都未出声,萧元度也没再说别的,就这样缓辔慢行了许久。

“困了?困了就睡会儿,到了叫你。”

“嗯。”

姜佛桑放软身体,依偎进他怀里。

甲胄冷且硬,此刻竟不觉得,眼皮很沉,阖上后再不想睁开。

听她声气有些虚弱,萧元度不甚放心,拿手探了探额头,见是正常的,便调整了一下手臂,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

说是到了地方叫她,萧元度没叫,姜佛桑也没醒。

一路抱回内院,直到把人放到榻上才觉出不对。

姜佛桑的意识已经模糊。

一晚上又是杀人又是坠楼又是逃命,精神高度紧绷,当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疼,放松下来才后知后觉,只觉浑身都不舒服,哪哪都疼。

“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叫医官来!”

“诺!”侍女们立时忙碌起来。

萧元度不错眼的盯着姜女,见她意识昏昏却仍蹙眉不安的模样,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将衣袖捋起一看,果然发现多处擦伤,不知是跳楼时摔的,还是亡命疾奔时所伤。

卷起裤管,膝盖也破了。那么其他看不见的地方……

萧元度也注意到了那些类似旧伤的青黑色,瞧着像是伤了有些时日,何时伤的?姜女从未提过。

然而已不容他细想,姜女体温升得极快,眨眼之间浑身滚烫。

“打盆水来!”

水很快打来,似霓跪于榻首,要给女君擦拭。

“我来。”

萧元度接过湿葛巾,给姜女擦拭额头、面颊,还有手臂……

姜女这样照顾他多回,他这样照顾姜女还是首次。难免生疏,尤其眼下心焦如炭,手上更是僵滞,轻重也拿捏得不好。

似霓在一旁看着,想说还是自己来伺候罢,女君本就在病中,让五公子伺候简直是受二茬罪。

又看了眼五公子凝重的神情,吞声埋下头去。

须发半白的医官像个纸鸢一样被春融拽进了后院。

萧元度起身给医官腾地,“快给她看看!”

医官气都没喘匀停,听了这话也只能唯唯应是。

侍女早已将两侧帐幔放下,并在女君的腕上搭了一方丝帕。

医官诊脉之后,道:“可否一观夫人面色。”

萧元度没那么多顾忌,直接让将垂幔撩起。

待四诊都结束,急问:“如何?”

医官拈须沉吟。

萧元度见状火起,一拍案几,“我问你她到底如何?”

医官手一抖,扯断几根胡须,忙道:“夫人血气虚,又受了寒,风热相搏、连惊带怕,以至心肺壅热、面赤心忪,需调顺血气,再疏导心经邪热,五——”

萧元度不懂这些医理,也不耐烦听,“既知就里,还不快快用药!”

“是、是!”

医官开了药方,抓药煎药又是一番忙活。

萧元度没让医官离开,让他去花厅候着,以防病情有变,随时听候传唤。

“公子,春融在庖室盯着煎药,还得一阵子。医官让用凉水给女君擦身,女君身上的擦伤也需上药……”似霓以为五公子回自己来。

萧元度顿了顿,站起身,说了句“动作放轻些”,往榻上又看了一眼,回了偏室。

方婆送上热腾腾的饭食,萧元度却哪有心思进食?

坐卧不宁,只觉时间格外缓慢。

注意到自己一身血污,解去甲胄去净室随便冲洗了一番,找了干净衣袍换上,即刻去了主室。

似霓给女君擦身上药之后,才将更换上寝衣,春融就把汤药端了来。

萧元度重回榻边坐下,将姜女扶起靠坐在自己怀里,伸手接过药碗,就用这么个别扭姿势喂她喝药。

然而并不顺利,喂下去一勺能洒掉大半,极磨人耐性。

中途春融和似霓提出自己来替换,萧元度没应声,垂眼看着昏睡中的姜女。

这一幕其实并不陌生,刚到巫雄那半年,初来巫雄的路上,还有在萧府时多次真真假假的称病。

再往前……就是她被自己掳到萧家别苑的时候了。

那时候也是这般,浑身滚烫、小脸通红,整个人烧得意识昏昏,水米不进,汤药也喝不下,仆妇们束手无策才找了他来。

他是怎么做的来着?好似只喂了两勺便没了耐心,剩下的半碗直接强灌了下去……

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竟是不敢再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