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浑身黑气缭绕的虎妖,突然听见这稍显稚嫩的质问之声。
颇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抬眼看过去。
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悲伤神情,只是略微有些惋惜。
想来它与那老树精,也只是利益合作,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
待得看清楚对面,身高三尺出头,细皮嫩肉、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面上不由得多出几分惊异,眼神之中,更是隐隐生出几分炙热与渴望。
只不过是看了一眼,已经在心底里,暗自做出决定。
今天晚上,就吃煲仔饭了。
也不答话,继续冲着场中,环视一眼。
放眼望去,全都是些青春洋溢、细皮嫩肉,还蕴含着精纯法力的肥美肉体。
饱含悲痛的泪水,不自禁从寅将军嘴角溢了出来。
老伙计,你就放心的走吧!
今天这个仇,哥哥给你报定了!
贪欲是真,悲痛是假。
不过在这虎妖心头,倒是实打实地,生出几分惋惜之情。
这株千叶灵树,在这双叉岭下,也算活过上千年岁月。
虽说由于本体的缘故,并不擅长战斗。
不过一身天赋,却是着实神异。
可以将神魂灵识,化身万千,依附在自身树叶之上。
而且周身灵韵盎然,看不出丝毫妖气。
不知其底细者,遇见这般晶莹剔透、微泛荧光的漂亮树叶。
自是见之心喜,常常带在身旁。
凭着这般手段,老树精顺利将自身分魂,安插进三界大大小小的势力之中。
然后靠着长年累月,从各大宗门、王朝,乃至妖门魔宗之中,打探收集到的消息。
成为了周边妖族之中,首屈一指的情报贩子。
这些年来,老树精与寅军,一个负责提供情报,一个负责厮杀抢掠。
合作起来,倒也算是颇有几分默契,混得风生水起。
尤其是这些年来,四处哄骗青年才俊。
帮助自己寻觅,能够突破返虚合道,晋入人仙境界的功法。
也算是勤勤恳恳、尽心尽力。
只是哪曾想到,如今功法还没寻到,反倒是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情报来源断掉,犹如折损寅将军一条左膀右臂。
因此,无论于情于理。
今日,寅将军都得把这群小娃娃,留在双叉岭上。
“不错,正是本将,这千叶灵树,可是死于尔等之手?”
动手之前,与食材们聊聊天,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今日的江流儿,本就是舟车劳顿,又与这树精斗了这么一通。
早就已经是精疲力竭,身心俱疲。
完全没有闲工夫,再与他胡乱掰扯。
听他自己承认身份,也不再多言语。
自顾自歪了歪脑袋,对着耳朵使劲拍了一拍。
在场间众位修士,还有那寅将军的注视之下。
一粒微不可见的泥黄色泥沙,从江流儿耳朵之中,飘飘然掉落出来。
泥沙落到江流儿手上,迎风见涨。
不过顷刻之间,已经化作一根长逾半丈、儿臂粗细的泥黄色长棍。
比之江流儿的身高,还要长出半截。
按照秦川先前的吩咐,在现世之中与人交手,尽量让金蝉子亲自出手。
这也是没办法,学子名册之中的成就奖励,只认书院弟子。
旁人击杀,不给经验。
不过对外给出的理由,是要磨砺弟子实战能力。
避免出现高修为、低战力的情况。
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先前与那老树精交战之时。
虽说有些凶险,但却并未真正陷入绝境。
因此耳朵里的阿黄,始终作壁上观,未曾出手。
不过这时候,面对远强于老树精的寅将军,情况却是不一样了。
双方修为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蚂蚁被大象踩踏一万次,也不可能从大象身上,学到丝毫有用的战斗技巧。
与这样的对手交战,对江流儿的成长,不会产生任何益处。
这般情况之下,阿黄自然也懒得再磨蹭。
只想早些打完收工,回书院去复命。
江流儿年岁尚小,身高不足。
只能将那泥黄色的土棍,斜斜拖在身后。
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向着寅将军走去。
身后的土棍端头,拖在沙砾地上,发出些轻微的“沙沙”声响。
没有任何法术神通,也没有什么光罩护盾。
就连法力气息,都没有显露出分毫。
犹如闲庭信步的老农一般。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走。
场间已经毫无抵抗能力的诸位修士,看着江流儿这般行径,不由得屏住呼吸,凝神注目。
尽管理性告诉他们,不可能再有奇迹发生。
只是此时此刻,哪里还有第二根稻草,能够暂时慰藉心中的恐惧与惊慌呢?
寅将军脑中已经开始盘算,这一地的肥美食材,该要如何烹饪。
却是忽然发现,对面的小娃娃,面上丝毫不惧。
反倒取出了一件“法器”,步履轻松地一步步逼近。
事出反常必有妖。
寅将军面上露出几分警惕,摆开架势,浑身妖气汹涌而出。
虽然从这娃娃,还有那棍棒形状的法器之上,感应不出丝毫法力波动。
但它可是从最底层的寻常虎类,历经无数腥风血雨。
才一步步地,爬到如今这般修为地位。
可不是那种自大傲慢、目中无人的妖二代。
狮子搏兔,尚使全力。
这是丛林之中,最基础的生存原则。
没有这种觉悟的妖族……不对,是没有这种觉悟的任何生灵。
迟早都会如身后那株,还未燃尽的老树精一样。
阴沟里翻船,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不过今日,无论寅将军是严阵以待,还是松懈放纵。
对于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有丝毫差别。
胡思乱想之间,江流儿已经走至身前三尺处。
寅将军身高丈余,在身形娇小的江流儿面前,宛若一尊巨人。
江流儿却是不慌不忙,仰头确定了一眼位置。
举起土棍,冲着虎首眉心的“王”字斑纹,一棍子捅了过去。
毫无技巧可言。
就与乡间小儿,拿着根破木棍,捅树上的柿子一样。
寅将军却是从始至终,伫立原地,未曾动弹丝毫。
不是不想动。
而是动不了。
不知从何时起,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已经笼罩于寅将军周身上下。
不是法术神通,也不是神念灵识。
而是一种从上对下,毫无悬念、理所应当的位阶压制。
仙!
这个终其千年岁月,也未能窥得丝毫真义的字眼。
便是寅将军脑海之中,闪过的最后一丝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