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变化

沈继亭是一个老党员,他有着那个年代人独有的坚定信仰,对于如今的政策是完全保持赞成的态度。

别的不说,联产承包之后,农村分田地,生产积极性高涨,分田第一年,就几乎完全解决了云泽地区老百姓吃不饱的问题。

能够解决吃饭问题,老百姓能填饱肚子,那就是好政策!

现在听沈明成说老家还有人吃不饱,沈继亭劝道:“这不是一点点的在好转嘛,总要给大家一点时间,越是大事情,就越要沉住气,慢慢来!”

现在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步伐都不敢迈的太大,地方上政策也是一日数变,很多人都没有一个正确的方向。

沈继亭也不知国家将来会发展到哪一步,但他对国家很有信心。

三四十年代那么苦,都能撑过来了,现在情形正在好转,国家上层的目光和格局绝不容小觑,他不到那个层次,眼光见识也达不到布局的高度,能做的就是坚持自己的信仰,相信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沈明成见老人一脸坚定的神情,笑道:“二爷爷说的对,现在确实一切都在好转。”

他在屋内坐了一会儿,就起了一身汗。

当下将身上的衣服一层层脱下,挂在屋内的衣架上:“二爷爷,您这屋里可真暖和!”

沈继亭道:“那可不!今年暖气供的足,在屋里穿单衣都热得慌。”

沈明成道:“家里可比这里冷多了!”

沈继亭家里有暖气,屋内热腾腾的,晚上得在地上备一盆水,不然干燥的受不了,大半夜口干舌燥,还得起床喝水才行。

但在云泽乡下,却是冷的受不了,几乎外面有多冷,屋里就有多冷。

这里属于北方地区,冬季寒冷干燥,滴水成冰,偏偏这个片区的老百姓不懂的盘炕,老百姓家里普遍一张单床,冬天是这样,夏天也是这样。

盖的房子也浅,门窗四处漏气透风,完全没有室内密封这一说。

沈明成前几天曾在睡前倒了一碗水,放在床头小桌上准备喝,后来睡着了,也就忘了喝。

等到了天亮,一碗水便冻成了一坨冰。

在家里冬天睡觉,盖两层被子,裹紧了身子,也很难产生温暖的感觉。

只有睡到后半夜,被窝里才会生出暖意来。

王东珠与沈明成在一起生活时,最不习惯的就是这种冰冷的感觉,在这种低温下,连起床解手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农村的厕所普遍在院子一角,有时候去厕所解手,披衣过院,能被寒风吹出病来。

在这里,每过一个冬天,便会有一大批老人死掉,很多都是被冻死的。

沈继亭对农村的情况十分清楚,对沈明成道:“明成,我这里暖和,那是因为有暖气。可咱们乡下冷,那不能怨别人。我在东北和沿海几个地方待过,那里家家都有火炕,一到冬天,就烧炕取暖。那温度不比暖气差。”

老人说到这里,一脸遗憾道:“我曾向地区里推广过盘火炕的方案,结果那时候时局动荡,大家伙忙着别的事情,谁也没心思搞这个。现在政策变了,大家也都安定下来了,可我现在又退了,这事儿也就没法出面推广了。”

他笑着指了指隔壁的院子:“现在已经不是我说话的时候了。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人老了,就不要多说话。说多了惹人烦,要是再指手画脚的,人家就不高兴喽!”

他隔壁院子里就是云泽地区负责人赵建国的住所。

沈明成笑道:“其实不用官方推广。这种火炕我好像会弄,等我回去在家里试着盘一个,要是盘好了,让我爸在村里推广一下。只要好用,老百姓都不会拒绝。好东西,谁会拒绝呢?”

沈继亭喜道:“你要是会弄,那就最好不过了。我这有现成的图纸,你拿去看看,不要什么都按图纸来做,东北农村跟咱们农村的房屋不太一样,你得灵活运用。”

沈明成笑道:“因地制宜嘛,这我还是懂得的。”

两人说话间,胖婶已经将面条煮好,用一个海碗装了,放在了沈明成面前:“明成,面好了。”

这一大海碗面条,足有两三斤重,面条上泼了葱花,卧了几个鸡蛋,又被滴了几滴香油,端到桌子上后,香气扑鼻。

胖婶又端来一盘鸡块:“这是今天上午的鸡块,二叔没吃几口,我给你热了热。我给你说,可好吃了!”

张横笑着接过周梦兰递来的筷子,道:“是吗?我都半拉月没闻过肉味了,今天怎么也得解解馋。”

沈继亭和周梦兰老两口都笑了起来:“快吃,快吃,一会儿都凉了!”

他们最喜欢看小辈吃饭。

尤其是看沈乐山吃饭。

沈乐山人高马大,吃饭也是与众不同,狼吞虎咽不说,关键饭量也大,一顿饭吃上三斤面条都没问题。

看沈乐山吃饭,能把刚吃饱的人看饿。

沈明成就差了许多。

虽然个头与沈乐山一般高大,但估计从小没有挨过饿的缘故,吃饭虽然吃的香甜,但却没有了沈乐山那种惊天动地如同打仗拼命般的气势。

沈明成将一大海碗面条吃完,又将鸡块也吃掉,吐了一盘子鸡骨头,这才有了八成饱。

沈继亭看他吃的香甜,自己也高兴:“年轻就是好,精神好,胃口也好。不像我们老两口,人老了,不能吃,不能喝,一身毛病。”

沈明成笑道:“其实你们哪能算老啊,姜子牙八十岁才登台拜相,你们这才哪到哪呢,现在国家蓬勃发展,正是你们发光发热的时候!”

老太太周梦兰笑的豁牙都露出来了:“哎呀,这才几天没见,明成你嘴巴怎么变得这么甜了?”

以前的沈明成稳重有余,灵动不足,与人交流缺乏一种主观能动性,不喜说什么恭维人的废话。

他这种人遇到熟人朋友,有一肚子话说,若是遇到陌生人,能够一天不说一句话,变成闷葫芦。

如此一来,就少了很多趣味,在老人眼中,这孩子虽然成熟稳重,但总少了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现在沈明成忽然变得会说话了,令老两口又惊又喜,两人对视了一眼,沈继亭小心翼翼的向沈明成问道:“明成……你跟东珠,那个,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

沈明成与王东珠离婚的事情,沈乐山上次给沈继亭两口子说过,老两口从沈明成一进门就想询问,可总觉得不妥当,一直张不开嘴。

现在见沈明成都有心思对他们开玩笑,这才放心询问。

沈明成摇头道:“已经离婚了,还能怎样?我今天特意您这里看看,顺便把她送到火车上。估计现在人家都已经出了河东地界了。”

沈继亭笑骂道:“要我说,你是特意送她上火车,然后再顺便来看看我们两个才对吧?嗨呀你个臭小子!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