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江川放低了声音,用只有门神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道:“他跟我说,自那日落入海中,在冰冷的海水浸泡了四五个时辰,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再也没机会遇到那个人了,他还说,要是学生有一天遇见了这个人,要是有机会跟他成为对手,一定要记得,心中不能跟他有丝毫博弈的念头,只要不把他当作敌人,不把他当作对手,心平气和,心无杂念,就不会被博弈之术所猎杀。”
门神听得头皮一阵发紧,他甚至丝毫不在意这个是点鞠大战的比赛场上,也不理会司宾投过来的催促的目光,一扫往日的沉稳,急忙追问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江川苦思冥想了一会,“有,他的左脸上有个胎记。他尤其擅长颠鞠之戏,简直出神入化一般,还有,他说话的口音不似是我大瑨人……”
门神的脸色明显地变了,嘴里喃喃了一声,“难道真的是他?”
“先生认得此人?”
他似没有听到江川的说话,继续喃喃着,“真的是他破了我的博弈之术?真的是他么……”他想到了适才江川的眼神,对啊,那个怎样的一双毫无杂念的眼睛?
门神想到的人,正是当年与西梁人的蹴鞠大战上,那个朝他挑衅喊了声“喂”而被他眼神猎杀之人,后来听说,此人下了蹴鞠场就疯了,于是被西梁人给抛弃了,据说留在了京城,曾经满京城的寻找自己一阵子,后来因为没钱,再加上他西梁人的身份,被人打了一顿,脑子就更不好,一阵明白一阵糊涂,再后来没了消息,不知去了何处?
原本来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不但活着,还破解了自己的博弈之术。
他定了定心,又朝江川问道:“你跟此人后来可还有再见过?”
江川摇摇头,“原本老金还想留他在船上,做点杂活,可他说自己还有想见的人,有想做的人,他还要去京城找那个打败他的人,在比试一次,于是船靠了岸,他便下船去了,从此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见面过。不过老金说过,依照此人的命格,不适合再到岸上讨生活,否则七七四十九之内必然魂魄归西……老金走的是阴阳路,眼睛看不见,但是算命打卦却从来没有出错过……”
后面两人的对话,因为距离很近,并且都故意压低了声音,以至于场边的人,为了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侧着耳朵。
众人看到门神脸色微微一变,不知发生了何事?正疑惑间,就听江川说了一声:“先生,你准备好了接学生这一鞠了吗?”
司宾总算等到这句话了,赶紧一敲铜锣。..
他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了,心中一遍遍地想着:有什么话不能等到点鞠大战之后再聊的?非得要在蹴鞠场上聊?今日的蹴鞠大战也是让他开了眼了,两队鞠者就没几个是守规矩的人,别人也算了,鼎鼎大名的门神竟然也这么不守规矩,前面讲点鞠技法尚可以理解,眼见竟和那个叫江川的聊起了家常,这就叫人无法理解了……偏偏身为司宾自己,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等着,什么都不能说,罚令揣在怀里,也不能发来,而王爷呢,倒是给个眼神啊?可他老人家坐在那笑眯眯的压根不当回事,由着他们这么破坏规矩。
他越想越郁闷,虽然这是他有生以来,判罚的最有名的一场蹴鞠比赛,可也是他有生以来,最憋屈的一场判罚。所以听到符羽的那句话之后,手里的铜锣敲得格外的用力。
一下子就把门神给震醒了过来,他收回了神思,脸上有些茫然。然后慢悠悠地走回到了风流眼跟前,朝江川拍了拍手。
等到现在,终于要开始了,众人早就心痒难耐,谁不想听听两人到底聊了些什么?都怪这个符羽,声音压得那么低。
众人重新把视线放在江川和门神二人的身上。
尤其是符羽,看着门神的脸,想到江川刚才和他的那番对话,不禁笑了一下。不由叹口气道:“江川,还是你有办法。”
江川一脸无辜地撇了他一眼,好似不懂符羽在说什么。
适才江川和门神说话的时候,符羽故意走近了一些,虽然听得不全,但是从断断续续的对话中。他大概明白了,原来是江川破了他的博弈之术。他恍然大悟了过来,难怪当时他站在门神的对面时,感觉就要被他眼神给猎杀了,原来自己是中招了,并且人家还放了自己一马,并没有真的要置自己于死地,不然现在疯掉的可能就是自己?
符羽看着江川的脸,想到自己当时面对门神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编点故事来乱门神的心神呢?
他自认为自己是了解江川的,江川平时少言寡语,谨慎小心,外人面前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按照他以往的行事,定然不会在点鞠大战的关键的时候,跟门神聊那么多跟点鞠大战看似有关实则无关的话。可他今日偏偏聊了,还滔滔不绝,说起来没完。并且看似在拉家常的一席话,实则每一句都引着门神往下追问,要说没精心设计过,打死他也不信,所以他看着符羽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佩服。
又想起他刚才那无辜的眼神,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可能并不是精心设计的,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阐述了事实?可那老金到底是谁?他看过江川的档案,一个掌船的瞎子什么本事都有。
他心中越发对江川好奇了。
江川正在弯腰,他手里抱着鞠,摸了摸,动作缓慢轻柔,这才将鞠放在了点鞠位上,用手固定好,一套动作下来,好像对待有生命的东西。
众人看得呆住。
再看他,直起身,往后走了二十余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匀称和小心,似在测量距离,要分毫不差。
众人全都定定地看着,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来,生怕是惊扰了他。
“二十一,二十二……”江川每走一步计算一步,终于他停了下来,直起腰看了看。在脚下留了个记号,之后,往左走了三步,像是计算什么,又往右走了六部,又看了看,计算了一番……
看得满场的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