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本就不讲究吃喝,毫不在意地低头品茗。
符羽则嘴里叼着油炸幼沙虫,对着美食一副口水长流的模样,大声道:“胡公子怎么忘了,我是要帮胡公子拿下春来馆作为投名状加入胡公子阵营的人啊,怎能将我排除在外?”
胡长坚略带讥讽道:“不要废话,等你拿下了再说。”
符羽直摇头:“心急,想吃!再说了那都是手到擒来之事,我为这位胡公子跑腿办事,你拿好酒好菜招待我一下,这不为过吧?况且还是跟大家一起吃,不差我一个。”
他说着便站起来身,手里拿着筷子,眼睛盯着中间那盘鹿肉,一边走一边说道:“酉阳良家,传说中的御厨世家,良公有“膳祖”之称,著有《尚食》一书,良家擅长烹制肉类,尤其是鹿肉,听说家中有一座鹿苑,里面有山有水有树林,鹿苑的鹿每日要从高处跃下,还专门有下人为鹿弹琴,所以这良家鹿苑里的鹿肉,当属天下第一。”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鹿肉旁,手中筷子夹起一块闻了闻,“香气浓郁,色如玛瑙。”
众人皆知京中有饕客擅品评菜肴,看他说得头头是道,便以为他也是有名的饕客,所以都围在他周围,眼巴巴等着他品评。
胡长坚亦觉得脸上有光,心中得意,对他不加制止。
符羽将鹿肉放进嘴里,慢慢品味,眼中冒出精光,大赞:“香鲜味美,肥而不腻,其肉紧实弹牙,可得一个“绝”字!”
“那是自然。”胡长坚道。
“若是再配上一盅酒,那便更妙了,给个神仙做都不换。”
旁边有个脸上架着水晶镜片的圆脸小眼睛少年,闻言赶紧拿起酒坛,倒了杯酒递给了符羽:“酒来了。”
符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大呼:“好酒。”
胡长坚:“废话!你要是能说出此酒来历我便服你。”
“此乃青州百年陈酿玉冰酒,也称庆功酒,皇帝曾用此酒与西北凯旋的将士们痛饮庆功,大醉而归,从此这酒得名‘帝王醉’。此酒,端午踩曲、重阳投料。色清透明、醇香馥郁、入口柔绵、清洌甘爽;我朝大诗人韩煜韩大学士,曾品酒留句“风过青州风也醉,雨时开瓶雨也香。”
这两句确实是韩煜所写,但这两句平平无奇,与韩煜的绝妙诗句相比,相去甚远。符羽此时故意抛出此句来,这一来便把帝国三少全都夸了一边
程南君本来就爱贪杯,一听是庆功酒,已经迫不及待满饮了一杯,直呼:“好酒,再来一杯。”
“属实好酒。”韩默也喝了杯,摇着手中的折扇道,“此酒虽有些烈,但入口绵柔,饮后留香,实为佳酿。”
符羽便大声道:“二位如此盛赞,那定要多喝几杯,胡公子也别光看着,一起喝酒。”
他亲自给那三人斟酒,不停劝三人饮酒。
韩默是青楼常客,几杯下肚尚能保持清醒,却也有些醉意;程南君武功虽好,但酒力一般,性子急,又爱喝急酒,别人三杯他已经八杯,叭坐在了地上;胡长坚不慎酒力,三杯酒下肚便已经上头,头脸通红,东倒西歪,要不是符羽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早已经瘫软。
坛子里的酒,转眼叫三人喝去大半,一个个酒意阑珊,目光迷乱。
符羽露出促狭一笑,摇了摇酒坛,冲着其他学子致歉:“抱歉抱歉,忘了诸位,美酒佳肴尽情饮用,不要客气。”
他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令一旁冷眼旁观的江川觉察到了某种信号。
符羽招呼完,回头看到了刚才给他递酒的眼镜儿少年站在身后,正举着筷子为先吃哪一样犯愁。
符羽见他长得憨厚喜庆,皮肤粗糙黝黑,看样子应是家世平平,不过脸上架着的水晶镜片,倒是个少见的好东西,其片轻薄透明,想起自己的爹也有这么一副,灯下时会戴,常夸张有了它才能看清东西。
符羽用手指了指鹿肉,道:“良厨手艺以鹿肉为极品,一定要先吃鹿肉。”
眼镜儿少年便吃了一块鹿肉,举起大拇指,略有些羞涩地笑了一声,道:“果然好吃!还是你这京城人会吃。”
“那你是哪里人?”
“禹州泾阳。”眼镜儿少年颇为谦逊。
“泾阳?泾阳是个好地方,有‘百工之乡’之称。”
眼镜儿少年笑得很是灿烂,推了推眼镜儿:“原来你知道我们泾阳?”
“当然知道”符羽道,“‘泾阳帮’闻名天下,自墨家销声匿迹之后,天下百工分为四大家,东西南北各分一家,而泾阳在我瑨国东边,擅长奇巧之工,精雕细琢,有攻金之工,攻木之工,攻土之工,攻石、攻漆之工。我说得对么?”
“对对!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我也就略知一二,你是考进的尚方书院?”
眼镜儿少年又是羞涩一笑,点点头:“我跟别的学子讨论过,泾阳的考题跟其他地方的考题不一样,泾阳考的是现场制工。”
“那你必定技艺非凡。”
“不敢当,我只是学到了泾阳帮的皮毛而已。”少年羞涩道,像是遇到了知己,饭菜也不吃了,滔滔不绝道,“我爷说,做匠人要敬业、精益、专注、创新,我便是因创新一项叫考官看中,才得以高中。我爷经常教导我要执事敬、事思敬、修己以敬,我爷还说,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符羽见这眼镜儿说起来没完没了,照这架势说到尚方书院都说不完,赶紧打住,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膀,“创新?创新!”朝他举起大拇指,“记住你爷的话,再接再厉,将来叫泾阳帮冠盖天下!”
说罢,连少年的名字都没问,便逃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呼朋引伴地张罗:“吃好喝好,喝好吃好,胡公子请客大家不要客气。”
船舱内,学子们东倒西歪,有的唱歌,有的吟诗作对,有的谈古论今大放厥词……还有酩酊大醉之人,打起了呼噜。
欢乐之声随风送到船舱外。
正逢中午,沙舫越往大漠深处,气温便越高,铁甲军身上穿着重达三十斤的铁甲,太阳照射下如同炙热的烙铁,即便如此,所有人皆一个姿势,笔直而立,尽显威武之态。
出了船舱符羽,目光扫过众军士们,拱手道:“诸位辛苦。”
众人皆不为所动,唯有宁峥嵘转过身,道:“阁下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符羽忽地一笑,道,“宁将军,这大漠凄苦,风吹日晒,可有想过回京过舒坦日子?”
宁峥嵘大笑一声:“吃惯了沙子,受不得舒坦!”
“那你的兄弟们也是这么想的么?”
宁峥嵘大声道:“兄弟们说给尊驾听听。”
众人齐声:“捍卫领土,忠于大瑨,非死不离边疆。”
声势高亢逼人,符羽心头一怔。
宁峥嵘道:“阁下可听清了?”
符羽点头。
“外头热,阁下还是进船舱吧,莫要中暑了。”宁峥嵘说到这,抬头看了看日头的位置,又道,“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该到了。”
符羽又朝众人施了一礼,这才回身进了船舱。而骄阳下,沙舫船乘风疾驰,如风驰电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