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三月初的天地之间,俨然多了几分生机勃发之意。
田野之间,随处可见劳作之身影,在分田到户的政策之下,以及对旧有秩序的破碎,煎熬了多年的底层贫民百姓,在这大恒朝,俨然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希望。
自古至今,乃至未来那个繁花似锦的时代,田地,永远都是底层百姓们最后的希望。
曾经在荒野为难民煎熬,对这一点,天子显然领悟极为深刻。
如今改革大势虽是极力推动商业之发展,但究其根本,是在保护农业的前提下,再发展商业。
如此发展之策,显然不符合常理。
但显然,这个时代,也有这个时代的好处。
毕竟,这个时代的大恒,哪怕不进行任何改变,也是毋庸置疑的中央天朝!
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压制大恒,也没有哪个国家需要大恒去仰望。
如此,大恒也不需要为了快速发展,而去牺牲天下百姓的利益。
在保护天下百姓的同时,按部就班,哪怕是错误,这个时代的大恒,也有试错的资本。
田野乡间,天子策马而行,环视着田地里劳作的百姓,向来淡漠的心中却是涌出了一股难言的成就感。
这京城周边,在这么多年的征伐之中,绝大部分地方,他都踏足过。
这些地方,曾经是怎样的场景,现如今又是怎样的场景,俨然是有天与地的区别。
就如眼前这个山村,当年他为秦公,巡视武院后返京,恰巧经过,整个山村破败到极致,在那糜烂的世道,村里的百姓几乎都是皮包骨头的模样!
恐怖,惊悚!
而现如今……
天子之目光,在田地间劳作的百姓身旁流转。
他学过医术,医术甚至已经至这世间巅峰。
中医之重,在于望闻问切,
仅仅从这些百姓的气色来看,便可看出,这些百姓的生活,哪怕算不上富有,但……至少已经能够吃饱饭了。..
思绪流转之间,天子心中的这一抹成就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天子很清楚,历朝历代,但凡英主当朝,百姓的生活,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事实上,历朝历代,朝廷对百姓的赋税,都不算重,就如前明对百姓的赋税,放眼历朝历代,都可以算得上是极少,哪怕如今大恒的农税,事实上,都比大明时期要重得多。
但人性之丑陋,下限,往往极低。
英主当政,严厉打击地方势力,严格监督官员,所谓吏治清明,朝廷之政策,便能顺利贯彻,百姓自然过得好。
一旦有所放松,那吏治腐败必然出现,哪怕朝廷赋税再低,底下也会出现各种苛捐杂税,落到百姓头上,来满足某些人的私欲。
要想百姓过得好,就得让官员过得难受,这才是真正的重心所在。
官员过得舒坦了,百姓,那就必然被压榨的活不下去。
当然,官员舒坦了,自然少不得歌功颂德,说不得也能吹嘘出一个千古盛世,吹嘘成一个千古一帝。
“这个村,有这么多户人家,应该有社学吧?”
天子转头,看向一旁的策马同行的黄锦,随口问道。
“此村名为大公村,隶属于房山县石塘集镇,有六十八户人家,设了一座社学。”
天子眉头一挑:“你来过此地?”
黄锦立马回道:“回禀……老爷,之前巡查各地学舍时恰巧在此逗留过。”
天子点了点头,也没多言,此次微服私访,本就是临时起意,黄锦更是直接从睡梦中就被拉了过来,提前做好准备,显然不可能。
“走,去学舍看看。”
天子挥动马鞭,战马吃痛之下加速,一旁御前营将士亦是立马紧随而上,黄锦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随即连忙策马跟了上去。
骤然而来的马队,无疑立马吸引了村民们的注意,只不过,面对这明显达官显贵模样的马队,村民们自然是避之不及,一个个也只敢隔老远望着。
还隔老远,这座大公村社学,便清晰映入了众人视野,一条约莫丈许宽的小河旁,孤零零的一座院子伫立,隐隐约约的,更是有一阵阵稚嫩的呼喝声传来。
“这社学,为何不设村中,反远离了村庄?”
距离社学约莫数百米的山坡上,天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后,随口一问。
黄锦回道:“回禀老爷,这条河过去,大概五六里路,就是七里村,七里村也有几十户人家……”
天子点头,目光却是已经看向了这座社学,策马在这山坡之上,借助地势,再加之距离不远,自然可以清晰看到社学之中的场景。
只见一个个年纪不一的小孩,正在学舍院中蹲着马步,有模有样的呼喝着。
如此场景,在场御前营将士,一个个自然是看得颇为欢喜,黄锦虽有所不喜,但看到天子嘴角噙着的笑容后,那一抹不喜,却是深深压在心底。
此等场景,着实是极好的镶嵌入了天子的心底,毕竟,天子对有宋以来的文人,向来不喜,甚至厌恶。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如此风气,不说让文人这个身份直接变了性质,更是直接掘了天下各行各业的根,让整个天下变成近乎于麻木的一滩死水!
如此,对一国之统治,虽有天大的益处,但……也将华夏文明,彻底禁锢在一个死循环之中。
如百家争鸣没有被破灭,延续了下来,这个世界,绝对是另一番场景。
说不得,早在数千年之前,这个文明,就迈入了新的时代,何至于数千年的近乎原地踏步,乃至倒退的一次次循环!
这种传承了千年的风气,一时之间自然难以扭转,天子也就只能在这种风气里面,添着沙子。
如将本该为唯一的儒学,拆得七零八落,将各家各派的的典籍挑选出来,皆列为教材,将武学作为各学舍的必修之课,将新学的比重拉高。
建立出一个如后世一样的教育体系,然后再将科举的内容随着教育内容改变,建立出一个类似于后世国考的选材体系,并且加大对新学的投入,纳天下之才,培育文明之花。
当然,这一切,必然需要随着大恒的发展而变化。
“走吧,去看看。”
天子翻身下马,便率先朝那学舍而去。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对乾清宫里那汇聚天下形势的一册册奏本,天子向来都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对这教育体系,亦是如此。
黄锦堪用,不代表着这个教育体系里的所有人都堪用。
更别说,黄锦,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