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毕,百官缓缓退出皇极殿。
和曾经文武并列而出不同,现如今,武还是那个武,但,文,却已不是曾经的文了。
以孙传庭李邦华为首的文臣为一列,以刘起元来宗道为首的文臣,亦是一列,还有,便是以钱谦益为首的江南文臣。
文臣三分,俨然泾渭分明,某种程度上,甚至比文武之间,还有泾渭分明得多!
注视着此景,李修亦是目光闪烁,最终,目光亦是定格在了那李邦华与孙传庭两人身上。
沉重!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一眼看去,就能清晰至极的感觉到那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此景入眼,李修,也不禁轻叹一声。
有些人,纵使毅然决然的站在了对立面。
但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意志,那纵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却难让人对他们升起敌视厌恶之感。
甚至,亦难掩欣赏。
“秦公。”
驻足之际,一向极少出现在宫中的锦衣卫指挥使,却是步履匆匆,面色凝重走来。
“秦公,查清楚。”
李若链沉声道。
李修环视一眼已然空旷的皇宫广场,点了点头。
“东厂确实有一批死士在训练,地点是在宫里的兵仗局中,借助着生产军械的掩护,估计已经进宫有几个月了……”
“属下在东厂细作也有情报传来,魏忠贤在位时给东厂训练的一批死士,也已经不知去向,估计现如今宫里兵仗局的那批,就是当初魏忠贤训练而出的……”
李若链小心翼翼的汇报着,不时还观察一下李修的神色,出乎他的预料的是,李修之神色,竟无丝毫变化。
稍有诧异时,但转念一想,这捅破天的大事,还是秦公自己猜测出来的,恐怕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正如李若链所想的那般,李修,确确实实,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一个偏执到癫狂的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有可能,更别说,还有不知道多少居心叵测之人从中推波助澜,做出任何事,都是有可能。
“继续盯着吧,注意别暴露了。”
李修摆了摆手,眼神依旧清明,没有丝毫的神色波动。
“遵命!”
李若链抱拳领命,告退而去。
李修驻足停留,原地伫立片刻,才缓缓迈开步子,朝宫门方向而去。
……
时局纷扰,虽多了钱谦益等江南文人的上蹿下跳,但就整体局势而言,京城朝野,依旧是那般的平静。
毕竟,纵使太后赋予钱谦益等人天大的权势,但以如今京城的局势,他们,终究是根基浅薄的外来者。
不过,若论做实事,东林可能不擅长,但若论争权夺利,东林,或者说,江南的文臣门,可就擅长得多了。
一场近乎自娱自乐的廷推,本来四位阁臣的内阁,顿时扩充至了七人之多。
搞笑的是,这多出来的三个阁臣,加上钱谦益,无一例外,皆是近来江南升迁而来的生面孔。
毫无根基,却扶摇直上,为阁臣辅国,这种事情,自内阁完善后,无疑还是第一次出现。
若在以往,定是少不得引起满朝沸腾,口诛笔伐,可如今,一切,皆是随波逐流,文臣不在乎,李修及一众武勋,显然更不在乎。
他李修的注意力,已然彻底放在了北方各省的军改之上。
无论是初步清查完成的,还是尚在进行之间的,他皆是投入了极大的关注。
至于漠南的草原局势,某种程度上,他还真的鞭长莫及。
书房之中,注视着这一副大明舆图,李修亦是无奈轻叹。
本来,按之前的谋划,军改彻底完成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尽起大军,彻底解决危急大明数十年的建奴以及辽镇。
待一战尽全功之后,再携大胜之威,对内再次开启改革。
可事不遂人愿,如今,显然不可能按照原本的谋划走了。
现在,以及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恐怕都無力顧及外患了。
若林丹汗统一蒙古,或者,林丹汗与后金瓜分漠南,联手起来,那,他所需要面对的,這個民族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巅峰时期的草原民族。
思及于此,李修之神色,也不禁有些凝重起来。
稍有不慎,当初天下皆反,内忧外患的局面,恐怕会再次上演!
“蓟镇……宣府……大同……延绥……甘肃……”
目光缓缓环视整个大明边镇,李修之神色,亦是缓缓舒缓开来,边镇是军改最早完成的地方,再加之他长年累月的布局关注,纵使再出现当初蒙古叩边的场景,也绝不至于再出现当初兵力空虚,束手束脚的情况了。
思绪流转,李修显然没发现,他虽未曾真正的踏出那一步,但现如今,他所谋划,所布局的一切,俨然就是为了那一天来临而做着准备。
内乱是注定的,但自古以来,只听说过百姓造反成功的,但,从来没听说过商人造反成功,文人造反成功的。
那江南大地,纵使割据,亦不足为惧,只要北方不乱就行。
但外患,却是重中之重。
历史,早已偏离预定轨道。
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本该没落的林丹汗,已然要成为真正的心腹大患,而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说,虽被打破,但底蕴犹在,还有辽镇为辅,朝鲜为根基,同样,也还是心腹大患。
这,还只是神州附近,而神州之外,那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已然開始。
确切的说,这个时代的外患,俨然已经抵达了一个历史的巅峰。
他李修个人,虚无缥缈幻想已然被无情的现实碾碎,他,也注定会背上千古之骂名。
但,他不能既让自己背上千古骂名,又让这个民族,也跟着他,蒙上千古之耻辱。
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呼……”
李修长吐一口气,眼神愈发坚定。
正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既然已经不可挽回,那他就要证明,他李修,有这个资格承受这王冠之重,他是愧对大明,但,绝不会愧对这个民族,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