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曲琴

秦良民冲进酒楼大堂,发现所有客人都在看着角落里那名弹琴的少女。

就连他自己也一时被吸引住,眼眸里映照的只有其身影,大脑中回响的唯有其琴音。

五音六律,潺潺流水。

满楼客旅,如痴如醉。

绕梁雅音,侧耳听之。

伊人抚琴,凡心慕之。

见之不得,轻纱掩面。

惜哉惜哉,悱恻缠绵。

凤唱鸾吟,素手拨之。

伊人抚琴,诚心悦之。

天上仙音,谪尘奏之。

伊人抚琴,倾心笑之。

随着少女弹奏的乐曲流淌,一桌桌的珍馐美味,尽是无人动嘴,所有客人都陶醉于琴弦中,一脸痴笑,仿佛忘记了忧愁,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秦良民的嘴角也不禁微微勾起,好在他立刻把手指甲扣进手心肉里,刺痛自己惊醒过来。

他假装也露出痴痴的笑容,内心却是十分警惕地看向抚琴少女。

这个小姐姐不简单!

她竟然在演奏乐曲时,引动儒家九品鸣道“礼乐”的力量,强化了琴声的渲染力,使得在场之人悉数沉迷其中。

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听她奏完一曲,恐怕短时间内会成为音乐的俘虏,对演奏者崇拜不已,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将身上钱财统统打赏出去。

寻常门徒使用“礼乐”只能增强自己在音乐和礼教方面的天赋,提高学习效率,绝对无法发挥出类似这名少女的洗脑效果。

可见对方在儒家一道上,有着高深的造诣,至少也是六品以上。

她看上去却只有十五六岁模样。

所以,这么位儒家天才少女,特地跑来我家酒楼弹琴,难道真就为了换点赏钱?

闹哪样啊!

秦良民想不通,于是将视线转向少女身旁,那个捧着破碗求打赏的老头,希望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是暴露了他自己。

老头竟然察觉到了秦良民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双方的脑海里一瞬间窜起火花带闪电。

老头发现在场竟然有人没被少女的琴声吸引住,还有余暇看自己!

秦良民瞧见老头那苍老的面容上,亮着一对炯炯有神的清澈眼眸!

那个拿锅铲的不是普通人!

那个老头是年轻人假扮的!

拿下他!

赶紧跑!

秦良民刚想转身,“老头”已丢下破碗,双手如弓弦般将袖中两枚飞镖射出,直取他首级!

叮叮当当声响起,秦良民挥舞手中锅铲,以四两拨千斤之术,带偏了“老头”那对飞镖!

但他也不得不放弃了逃跑,因为那“老头”竟然纵身一跃,脚蹬桌子和客人们的脑袋,以最短路线径直冲向了秦良民!

被踩了一脚的客人们还沉浸在少女的琴声中,满脸痴迷傻笑,但愿长醉不愿醒。

少女并未抬头,手指拨弄琴弦的速度陡然加快,一时间声如裂帛。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飞奔中的“老头”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映出森森寒光。

秦良民也主动冲向对方,锅铲横在面前,曲面熠熠生辉。

两人彼此间距离迅速拉近,终于只剩下两步半距离!

“老头”踩在桌上,以居高临下之势,将匕首猛地向下刺出,扎向秦良民脖颈要害!

秦良民埋下脑袋避开了这一击,手中锅铲根本没有挥向老头,而是诡异地递向桌子。

只见他手腕一抖,桌上一枚小盘子被他用锅铲挑飞,砸向“老头”的脑袋。

“老头”轻蔑一笑,雕虫小技耳!

秦良民猛地张嘴吸气,双颊鼓起。

“老头”匕首轻易劈开那枚盘子,正准备顺势把秦良民也给劈了,突然发现,从盘子里怎生飞溅出许多小刺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被他踩着的这桌客人,点了一道鱼羊鲜。

传说,孔圣周游列国时,常常吃不上饭,其弟子讨到些鱼肉和羊肉,便混在一起煮,结果发现其味道竟鲜美无比,于是鱼羊鲜这道菜便流传了开来。

既是吃鱼,便须吐刺。

秦良民挑飞向老头的盘子不是别的,正是用来吐刺的骨碟!

骨碟的碎片和许多小鱼刺盘桓在“老头”和秦良民之间,如天女散花。

说时迟,那时快,秦良民“噗”地一声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

迸射的气机打在鱼刺上,裹挟着数枚小刺飞向“老头”的眼球!

这一刻,普普通通的鱼刺显得无比狰狞,“老头”可不想自己被区区鱼刺夺走视力,只能强行收住劈向秦良民的匕首,以扭曲的体态转头避开。

他确实躲开了。

但是下一个瞬间,他看到了自己易容出的老脸。

脸盘显得特别大,大概是因为倒映在了曲面上。

这曲面,正是秦良民的锅铲。

碰!

秦良民手中锅铲狠狠拍在了“老头”的脸上,将他整个人从桌子上砸落在地!

这之后就简单了,取得一招优势的秦良民乘胜追击,一记干脆利落的锁喉,卡住“老头”脖子,将他给弄晕了过去。

秦良民转身看向抚琴少女。

她的手速慢了下来,乐曲声音听上去凄婉了许多。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秦良民走到傻站着听琴的小二身旁,一把抓过小二挂在肩头的抹布,缓缓走向少女。

他一边走,一边把一路上被“老头”踩过的桌子和客人的脑袋仔细擦干净。

少女毫无反抗之意,反而似乎在配合他一般继续弹琴,让客人们对此一无所觉。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终于,秦良民走到了少女面前,随手将抹布甩飞回了小二肩膀上。

少女没有抬头,琴声再次显得可怜起来。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你到底是谁?”秦良民举起锅铲,指向少女。

锅铲的柄已经弯曲,但秦良民对此毫不在意,在他的武道里,任何东西都是武器。

少女拨下最后一个音节,终于停止了演奏。

她轻抬素手,缓缓摘下了蒙住脸庞的薄纱。

这一瞬间,秦良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用纱巾遮住面容。

太美了。

比她的琴声更美。

颜狗震惊。

一对委屈中带着些狡黠的眼眸仰视着秦良民,仿佛在责怪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