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正兴帝跟陆云鸿夫妇、长公主和计云蔚一起用了晚膳。
席间,计云蔚一直照顾着长公主,面面俱到。
正兴帝虽然不喜,但心里却在想,连长姐都有了归宿,王秀也儿女成双,陆云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一世,似乎大家都圆满了。
就连他,寿元都长了,不是吗?
他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可以看着大燕的国力蒸蒸日上,更是可以和他们一起老去。
人的一生,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会有得到的,也会有失去的。
浮生梦影,终成泡沫,匆匆一生,还有多少遗憾在里面呢?
正兴帝饮了酒,临别前他将太子带回了宫,连同花子墨和徐秀筠,任何一个跟陆府没有关系的人,他都尽可能带走了。
回到宫里,太子已经睡着了。
正兴帝让花子墨带他下去休息,另外对余得水道:“你明日传叶知秋入宫,就说朕想跟他清修论道。”
余得水一头雾水道:“叶知秋?”
正兴帝道:“从无锡来的,之前借住在陆家,现在……要你去找。”
余得水明白了,只要有线索,找一个人不难,他连忙应下。
正兴帝叹了口气道:“别跟着我了,我去见见周陵。”
余得水连忙退下,准备等着去照顾太子。
伺候太子安歇后,他和花子墨坐在东宫主殿的台阶上,在这里,他们总能找到一股熟悉感。
花子墨道:“我觉得皇上有心事。”
余得水道:“天下之主,若是没有心事,你信吗?”
花子墨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道:“也是。”
说完,他看向守在门外的徐秀筠,她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皇上又把徐秀筠带进宫了,但花子墨感觉到,皇上只是不想给陆家添麻烦而已。
他对余得水道:“你说皇上会怎么安置她?”
余得水道:“在宫里,既然不是皇上的妃嫔,那就年满二十五岁出宫,或者在宫里当个嬷嬷,一辈子都不用出去了。”
花子墨又问:“换你你会怎么选?”
余得水道:“我没家,只有主子,主子在哪儿我在哪儿?”
花子墨道:“只可惜她的主子不是我们皇上,不然的话,留下也没有什么。”
余得水道:“那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她的主子应该会安排的。”
一句主子,让徐秀筠的肩膀颤了颤。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也迷茫了。
七爷的家在通州,皇宫不是七爷的家。
可在这皇宫里,七爷还是七爷吗?
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
崇明馆的院子里,清风独坐在外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正兴帝走进去,他一下子站起来,急声喊道:“皇上。”
正兴帝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清风小声道:“小青龙它……它不出来,也不理我了。”
正兴帝问道:“它之前是你养的对不对?”
清风点头:“是我养在这里的。”
正兴帝又道:“可在此之前呢,它是谁的?”
清风默然。
正兴帝摸了摸清风的额头道:“我已经派人去寻你姐姐了,寻到了,就送你们离开。”
“至于白……白尾蛇,就留给他吧,好不好?”
清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屋,再回头时,追问道:“真的能找到我姐姐吗?”
正兴帝道:“肯定能的。”
清风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不过小青龙将来要是想走,可不可以放它离开?”
话落,咯吱一声,是白尾蛇爬出来了。
清风眼睛一亮,开心地奔上前去,一把将它捞到怀里来抱着。
正兴帝道:“你看,没有人关着它是不是?”
清风终于放心了,开心地点了点头,抱着白尾蛇在院子里玩耍。
正兴帝走了进去,关上房门。
周陵在房间里练字,墨迹都还未干,他写得很急,也很乱,前言不搭后语的,可见心中烦乱。
正兴帝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你何必呢?”
周陵搁笔,阴沉地瞪着他!
正兴帝道:“我答应让你出去了,是你自己不去看的,现在这般可是在怨我?”
周陵冷哼,负气地坐了下来。
正兴帝道:“现在这般,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我知道你也不忍心打破现在这种平静,不然你今天就出宫去了。”
“既然自己也下不去手,何必又难受成这般?”
“要怪也怪你技不如人,你虽然有辅政之功,可人家陆云鸿有体恤万民之德,难不成你现在去杀了他,就能改变现状了吗?”
周陵痛斥道:“那也不能让他这般好过,凭什么?”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珍惜就是没珍惜?凭什么他可以重来?”
“你都不知道,我……”
周陵说不下去,内心被怒火焚烧,灼痛不已。
憋了半天,他也只憋出一句:“陆云鸿无耻至极!”
正兴帝忍不住笑了,调侃道:“可不是?”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阿秀真的对他无情的话,他们怎么可能再续前缘?”
周陵冷嗤道:“已经走到尽头的感情,重生也不过自欺欺人而已。我等着看,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正兴帝自知劝不了他,便索性不劝了。
他坐了下来,说道:“我今日去陆府,见着梅敏了。”
周陵一头雾水:“那是谁?”
正兴帝道:“他们给我选的,未来皇后。”
“你要成亲?”周陵惊讶极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正兴帝道:“我不想,所以我传叶知秋入宫了。”
“从明天起,我会和叶知秋一起修道,争取早日飞升成仙。凡尘俗事,再跟我没有关系。”
周陵嘴角抽搐,无语道:“你竟然用这个办法来逃避?”..
正兴帝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是逃避,而是不忘初心!”
“我始终记得,自己最初的心愿是什么?就是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保护好她,而不是让她舍了命来保护我。”
“这是我欠她的,我要还。”
周陵听了,冷笑道:“那陆云鸿如今这般,可是后悔了,后悔没有好好待她,所以才来弥补的?”
“可他不觉得自己可笑吗?凭什么他的遗憾,要用别人的姻缘去补?”
“我只恨自己,若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早早杀了他。”
正兴帝笑了笑,开解道:“兄长,你不能这样想的。倘若大家都能早知道,我敢打赌,你和陆云鸿都不会有机会的。”
“天时地利,我都占了。我还占师兄妹的名分,我还是当朝太子,我还可以先把她骗进宫来,你说对不对?”
周陵捏了捏拳,这结局,他不认。
是陆云鸿耍了手段,是陆云鸿卑鄙无耻,是陆云鸿强行改变了这一切。
而她,却一无所知。
真正的重生不是这样的,有本事就从她魂归地府那一日还魂好了,他不信陆云鸿还有机会。
“兄长……”正兴帝还要再劝。
周陵闭上眼,感觉心痛如绞。
他对正兴帝道:“修道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去修吧。不过你要替我找一个人来。”
正兴帝想也没有想就道:“明心?”
“他自知对不住你,已经替你医好了腿,你现在想找他的话,怕是找不到。”
周陵冷笑道:“如果说当初有人可以阻止陆云鸿,那个人一定非他莫属,但他置若罔闻,难道我不该找他吗?”
“我曾经待他如知己,他当我是什么?被人戏耍的猴吗?”
“这件事你若不帮我,那我就找点事情给陆云鸿做,抱着他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回不了。”
“至于那些什么夫妻恩爱,往后也别想有了。”
正兴帝听了,知道他不是在说笑,自从恢复记忆,他还没有冲去陆府找陆云鸿算账,已经在极力压制了。
这个时候,他还是顺从的好。
正兴帝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不过他那个人神通广大的,只要叶知秋入宫,他应该就知道了。”
“我觉得明心很好玩,他没有带走白尾蛇,就已经是不想你糊里糊涂过这一辈子。”
“只可惜,迟来的真相,还不如不来呢。”
正兴帝摇了摇头,他其实也很后悔,明明发作起来那么厉害的病,已经在濒临死去的边缘徘徊,怎么就好了。
心态还越来越稳,任凭是谁都无法动摇的地步。
其实,从惠妃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端倪了。
但他不敢想,也不敢去试探。毕竟木已成舟,他何必做到两难的地步?
现在就很好了,非常好。
遗憾嘛,谁没有呢?
就算是陆云鸿,此刻想来,也有不周之处。所以,做人嘛,还是看开点好。
正兴帝辞别了周陵,回宫去了。
他连夜写好了给长姐和计云蔚的赐婚圣旨,交给了余得水。
做完这些,他才静静地躺下来,迟迟地疏离着那些陌生而久远的记忆。
这一天,他一直都努力维持平静,做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君王。就连陆云鸿和长姐都没有看出来,可见他还是很成功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却堵得慌,手脚也乏力得很。
正兴帝苦笑着,慢慢闭上了眼睛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