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按理说还是早春,跟暑气沾不上边。
但清晨的太阳高高挂起,到了中午,连水缸都晒得烫了起来,原本闷在房间里的人,也好奇地走了出来,看着骄阳似火,怎么就跟四月里的一样辣了。
明天就是陆云媛的婚礼了,周陵还在思量,到底去还是不去。
他难得出了屋子,在院外的水缸边喂鱼,一个人静默着,站了良久。
清风在自己的院门口站着,却突然听见房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他走进去看,发现是白尾蛇的笼子掉在了地上,那笼子摔开了,白尾蛇正顺着桌面往窗户上爬。
清风上前,上前正准备抓它,嘴里说道:“才刚刚醒来,你不是没力气吗?跑什么呢?”
“外面有个人……”
白尾蛇突然回头,吐着信子,眼神凌厉万分。
清风愣住,心想你咋还生气了呢?
可就是这会的功夫,白尾蛇已经从窗户爬出去了。
清风赶紧去追,他看见白尾蛇急匆匆地朝周陵爬去,直直的,丝毫没有拐弯的意思。
惊恐中,他呼喊道:“小青龙,你干什么啊,那是王爷!”
周陵被清风尖厉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一回头,冷不防见有什么东西朝他飞来!
“咻”的一声,他抬手去挡。
可紧接着,手臂上传来疼痛,他慌忙地用另外一只手拂去,那东西拂落几米开外,重重地摔落。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条蛇!
而且,看样子还是一条毒蛇!
他震惊地朝清风看去,结果只见清风压根不管他,冲上去就抱着那条蛇喊:“小青龙,你怎么了?小青龙,你不要死啊?”
周陵:“……”
手臂的疼痛传到心脏,他感觉自己浑身都麻木了,那种即将要昏过去的感觉,让他瞬间就慌了。
他朝清风喊:“你是故意的?”
清风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他,仿佛才看见他被蛇咬了一样。
只见清风一个箭步冲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道:“王爷快服下,这是解药!”
他伸手去接,却不曾想,清风怀里那条蛇死而复生一样,突然缠上他的手臂,再一次狠狠地咬下。
这一次,他没有力气再将它甩开,只能看着清风抱着他的手臂喊:“小青龙,你快放嘴啊,这个咬不得,他会打死你的!”
周陵:“……”
那个小青龙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是他就快死了。
又一次注入的毒蛇,直接麻痹了他整个人神智,他彻底昏过去了。
与此同时,无尽的黑暗中,一条巨蟒咆哮而来,对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周陵的身体紧绷着,想要逃离,却挪不动一步脚。
终于,那条巨蟒快到他的面前时突然变小,直到刚刚他看见那么大的一条,温顺地爬到了他的身边。
刚刚他看见那一条??
周陵恍然大悟,那他是死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因为被蛇咬做了噩梦呢?
就在他惶惶不安,突然间,耳边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喊:“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八百年了,我们又在这里相遇了。”
“主人,我是白时,您都忘记了吗?”
周陵愕然,白时是谁吧?
八百年了,又在这里相遇?
难不成他们曾经相遇过,他也像王秀那样得了机缘,和陆云鸿一样重生了不行?
就在这时,白尾蛇道:“主人跟他们不一样,主人是被时光漩涡卷进来的。”
“主人,你现在屏息凝神,不要想,我把我的记忆都给你!”
“记忆!”
“一条蛇的记忆?”
周陵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脑袋里一阵白光闪过,剧痛来袭,千百年的记忆全都冲入他的脑海中,那是一条蛇从出生到修炼再到被拉入时光洪流中的一场记忆。
那种感觉,像是从深厚的土壤里翻出了早已腐朽的枯枝落叶,那残存的丝丝缕缕,宛如碎裂的魂魄再次重聚,而他也从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在扳倒安王以后,清风和白时就被余得水送到了他的身边,因为清风立了功,但却不能在宫里继续待了。
那条被清风奉为神明的白尾蛇,作为感激他帮忙找到清风的姐姐,清风就将白尾蛇留给了他。
也就是在白尾蛇的记忆里,他看见了孤独的自己,一直隐居在通州,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可朝堂上,到处遍布他的眼线,天下,到处都有他的探子。
他掌控全局,只为了侄儿赵景焕能够坐稳皇位,而他却由始至终都不曾露于人前。
因为在老皇帝临终,他就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真相,他要恨要怨的人都已经离世,活着对他来说,不过是照看他那可怜的侄子而已。除此之外,便是去看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与他书信往来已久,两个人因钟爱金石玉器,在郭掌柜的介绍下书信来往,互相引为知己,相交足足有三年之久。
待他入京,想要一见佳人时,却得知她为了为了扳倒安王,不惜以身犯险。
那时,宫里宫外,风声鹤唳,先帝早就将一切部署妥当。
一旦安王造反,安王府内内外外,绝不留活口。
他得知消息赶去时,大火已经烧起来了,他第一个找到的人是安王妃,她已经自尽了。死状算不上好,他也越发担心起那位素未谋面的挚友。
只可惜他赶过去时,还是晚了一步。王秀倒在血泊中,身边是刺破她颈部的烛台,以及周围一片熊熊烈火。
好不容易将她抱出来,她抓住他的衣衫,却只说了一句:“带我……离开京城。”
他答应了,叫人弄了另外一具尸体,营造她已经丧身火海的假象。
在马车里时,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只是一直抓住他的手,奄奄一息地问他是谁?
他说自己是周陵,是通州的周陵。
她如释重负,浅浅一笑,却不知自己满脸是血,那一笑,惊心动魄,他仿佛看见她如火般绚烂的人生,却不得不接受她即将凋零的事实。
窒息般的隐忍过后,他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只有她,还在戏谑地说道:“我总想要你的画像,可你不肯给。现在好了,你就是给我,我也看不见了。”
“可还得劳烦你替我收尸,这样吧,若有来生,我给你做媳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