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书迟从未感受过这般的无力,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小匣子里。
把自己憋屈的不行,连呼吸都变得格外的逼仄难捱。
此时的她是一条在水中的鱼,但反而因为水而窒息。
权书迟反应过来对阮湘禾笑笑,谦和从容得紧。
就算是城府深沉的阮骁冀都发现不了她表情的不对,所以,更别说是沉浸失而复得雀跃里面的阮湘禾了。
阮湘禾看着权书迟那张清绝的面容,渐渐整个人都沉溺在对方盈满星河的桃花目里。
多少年了…
阮湘禾的心中砰砰直跳,有多少年没能见到这个笑容了呢?
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四十年呢?
最初的阮湘禾也算是记忆深刻,他以为自己可以在岁月里获得胜利。
但最后,岁月告诉他,他是无能为力的。
他弥补不了自己的过失,也制造不出另一个权书迟出来。
就连他的驸马,他的迟迟的样子,也在这写年的打磨中变得格外模糊。
与其说他是在拼凑权书迟,不如说是他在修补权书迟在他脑海中的模样。
只有这样,才能让阮湘禾魔怔的意识到,自己曾经真的拥有过权书迟。
“驸马…”阮湘禾嘴唇轻抖,仿佛他自己都不敢确认面前的人是真的了。
而他的凤眼中点点柔情格外璀璨,一派深情模样。
但这些在权书迟看来,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透过阮湘禾这双带笑满足的眼,权书迟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
看到了池家的累累旧葛,看到了十年来自己的殚精竭虑。
阮湘禾是什么人,十年了,便是她死时都没有更改过,又怎么会仅仅凭着这般装腔作势的样子让她相信。
与其让权书迟相信阮湘禾爱她,不如让权书迟去思考——
阮湘禾究竟都做了什么?
转过头,青年郎君秾丽的桃花眼满是霜意。
被鸦羽睫毛遮掩着的情绪,根根缕缕都在怀疑着:
他对池砚都做了什么!
权书迟尚公主的第一年。
夏荷幽香不减,夜中萤火淡淡。
横跨数十年,数百年不变的只有头顶的那一轮明月。
物是人非,权书迟也会感慨,变化来得猝不及防。
比如她不再是池家捧在手心的珍宝,也不再是被呵护的明珠。
她现在正如一株野草,只能拼命将根系埋在泥土里,牢牢生长蔓延才可以在劲风中求生。
可野草死于无人问津的风,风又被漫天燎原火吞没。
从这么做的开端,权书迟就知道,自己的结局该是什么。
但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只能这般。
“你在做什么?”低哑的嗓音有些怪异的传来。
故作轻盈的步态其实有点好笑。
权书迟弯起眼,对着突然出现自己身边的公主,她的妻说:“赏月。”
“赏得什么月…满月啊…”公主顺着权书迟的话抬头,本来平平无奇甚至觉得权书迟附庸风雅得奇怪。
但视线落在夜幕,一轮格外圆满的玉盘令他也生了欣赏来。
天幕中满月高悬,夺走了星辰所有的光耀。
月辉的清冷也同时撒在人间,公主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丝丝缕缕的月辉落在了身旁的青年身上。
青年本就如同高岭的冰雪,现下正用着同样的目光看着月亮。
也许是公主的目光太刻意,权书迟反倒收回自己的目光,眼尾的雪意被月光装点,带着与这个年纪不一样的从容。
“殿下往日此时不是在厅堂中听曲儿吗?怎么有闲情雅致来同臣赏月。”
“我…”公主不知如何回答,显得有些慌乱。
但他的驸马是个体谅人的体贴人。
于是,权书迟像是根本就不想知道答案一般,接着说:“昨日殿下听得曲子倒是新奇,臣从未听过。”
阮湘禾能听什么曲儿,敲敲打打,召来一群歌女琴师。
公主的眼底也露出点点不耐烦,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针对权书迟,排得曲儿指桑骂槐的针对权书迟。
公主突然呼吸一滞,才试探性的将目光落在驸马身上。
可她为什么没有反应呢?
“蛮好听的。”权书迟的眼睛就像空中的明月,一下子就窜到了“公主”的心底。
他甚至连呼吸都躲避不及,就听到青年郎君声音轻缓而又薄寒继续说道:“不论殿下怎样想,可驸马,都是臣。只能是臣。”
她很少露出情绪,和着微凉的月辉,唇上笑意也似乎凉了几度。
阮湘文猛地睁开眼睛。
被衾中都被他的冷汗浸湿一层,想来想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大概是被长姐和他的那位驸马惊着了吧。
如何能不让人惊讶呢。
阮湘文穿戴好衣衫,正了正腰间佩戴的环佩,见衣冠肃正这才打算去向皇后请安。
走在宫道上,四周树木枝繁叶茂,虫鸣惬意。
倒是驱散了阮湘禾心中,因那一场无端而成的梦滞留在心中的一点惊慌钝痛。
长姐心甘情愿不说,那位驸马是池家人就已经令人心起惊澜了。
阮湘文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顺利得让他只觉得不对。
仿佛事情的正轨,不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什么样呢?
他抬头,夏日晨起的阳光透过繁复的枝叶,于空隙中透着金光。
隐约间,露珠在叶尖舞动跳跃。
对啊,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的手掌遮掩住落在瞳孔的阳光,同时轻轻握拳,像是包裹住了露珠,也像是把玩着骄阳。
他从未告诉任何人,从一开始见到权书迟,他就觉得,这个人会是他的庇护神。
燕杳杳究竟逃去了哪里?
即便是皇后派遣了人四处搜寻,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一连这么多天音信全无,仿佛人间蒸发。
这些话,心疼儿子的皇后自然不会对阮湘禾提起。
天可怜见的,阮湘禾是多么喜爱燕杳杳,想燕杳杳当驸马,是个人都看在眼里。
所以皇后不会讲出来让阮湘禾担忧烦恼,当然,她更不会对权书迟提起。
但阮湘文手心托着半温的茶盏,目光落在新的驸马身上,又觉得权书迟也许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但她仿佛已经知道了这些。
或许是因为昨夜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阮湘文的目光很频繁的落在权书迟的身上。
从容,冷静,她周身冰霜雪意总有股千帆过尽的沧桑感。
是和阮湘文梦里稍有不同的样子。
梦里的她更加青涩,远没有这般镇定。
“你兄长…”
见燕杳杳的事情谈得差不多,皇后这才试探的对权书迟提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阮湘文便看到青年玉白手指微微跳起。
权书迟抬眼,并不出声,目光静静同皇后对视。
在灰烬中燃烧的火星,深深燃烧在皇后的心头,面对少年人这双眼,便是她都觉得烫得慌。
匆匆别过视线,皇后说:“你兄长的尸身已经偷送到你的别院了。”
偷送。
权书迟的背脊僵直,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池舒还是权书迟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与池砚见一面,会是天人永隔,会用上“偷”这个字眼。
她只淡淡问:“池砚…是怎么被发现的。”
“他…”
皇后垂眼,手指蜷起。
然后,又松开,她说:“是阮骁冀。”
抬起头,皇后的目光珍重而又认真:“是阮骁冀,池砚身边有他的人。池舒,你是知道的。”
皇后语气坚定,很难不让人信服。
况且皇后从始至终都是这幅同权书迟同仇敌忾的模样。
任凭哪个久在腌臜之外,初次面对外方风雪的少年人来说,都难以察觉里面的万般手段。
手心原本半温的茶盏此刻竟然变得格外得烫手,阮湘文捏紧杯壁。
他有些恐惧,又有些愧疚,更多的是面对这般无力命运时局的淡淡妥协。
恐惧权书迟真的信了,愧疚权书迟真的信了,妥协权书迟真的信了的命运。
权书迟的目光复杂又带着点黑沉,看过去就像是一团黑雾,伸手去挥开也无法探清里面究竟是什么。
只是再次垂眼,黑雾挂在她的睫毛上,很轻的说了句:“是他呀…”
皇后站起身,走到权书迟的身边,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放在她的发顶分外温柔的轻抚:“没事了。池家的仇一定会报的,阮骁冀也定然不能如愿的。我们会一起,得到彼此想要的东西。”
阮湘文很少能见到皇后这样的神态动作,也只有偶尔见她这般温柔的对待长姐。
温柔似水,慈爱坚定,最起码阮湘文没得到过。
而阮湘禾呢?实际上,长姐并不喜欢。
就像权书迟渐渐雾气蔓延,更加看不透情绪的双眼,阮湘文的手也跟着放松下来。
阮湘禾,从来都是占尽了便宜。
任性妄为,却从来没有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存不下去了,一天写不出几个字,感觉还是在更新算是勤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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