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深伤得不轻,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现在还在县城的医院里住着。
连长找了人看着他,避免他又闹出什么事情来,只等他伤一好就将人送到乡下当知青去。
刚进医院的那几天,傅廷深有闹过要出去,但看守很严,这并没什么用。
接着傅廷深就提出过想见顾乔,他虽然不能随意走动,但别人想来探望他还是可以的。
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犯人。
但顾乔并没有同意见他。
傅廷深就安分了下来,整天躺在病床上,神色冷淡,不言不语,连饭都不怎么吃,很快就消瘦下来。
看守的怕出什么事,就上报到了连长那里。
连长却是冷笑一声,半点没有被要挟到的样子:“谁也不是他妈!他爱吃不吃,大活人还能被饿死不成?”
这话传到兵团里,众人也是心情复杂,有些同情傅廷深,原本意气风发心高气傲的厂长公子转眼就成了成分有问题的知青,父亲还进了局子,搁谁都得抑郁。
至于许放和傅廷深打架的内情他们并不知道,只以为不过是争风吃醋。
但同情归同情,真正关心傅廷深去探望的却是没几个,主要是傅廷深为人太傲慢了,和大家没矛盾,但也谈不上关系好。
而周琳则是犹豫了很多天才去医院探望傅廷深。
她不是因为傅廷深的家庭变故才不去看他,而是傅廷深和许放打架的事情让她非常在意。
她也和大家一样,觉得傅廷深是为了顾乔才和许放打起来的。
现在谁都知道她才是傅廷深的对象,傅廷深却为了别的女孩打架,她都感觉别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奚落。
周琳气了好几天,还是没忍住跑去医院,想要问清楚,如果是误会,她就原谅他,和他一起离开连队。
但结果却是让她崩溃的。
周琳很容易的就进了病房,看守并没有拦她。
她看见傅廷深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虽然是单人病房,但条件并不好,房间很窄,气味也不好。
周琳走到床前,一看见他的样子,眼泪就下来了。
要不是亲眼看见,她一定不相信以往干净英俊的傲气青年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真的瘦了很多,脸色也很憔悴,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他垂在床侧的手还输着液,手背的青筋明显,手臂也是消瘦修长的。
在这一刻,她觉得她什么都不在意了,只想要他能好好的,变回以前的样子。
在她的手指轻轻碰上他脸上还没消完的淤青时,傅廷深忽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她时,眼神陡然冰冷下来。
还夹杂着没有丝毫遮掩的厌恶。
他侧头避开了她的手。
周琳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撞进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眸里,顿时感觉仿佛有一阵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体内,凉到了心底。
“你……你醒了?”周琳没有深想,只当他是生气她这么久才来看他,“对不起,我前几天有事,所以才……”
“你有事没事关我什么事?”她的话还没说完,傅廷深就已经打断了她。
周琳愣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的傅廷深却仿佛回到了初来北荒的冷傲模样,甚至比那时更为尖锐扎人,他语气冷漠:“出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周琳身体僵住,一股似怒似窘的燥意袭上脊背,犹如针扎似的。
如果说之前还抱有希望,现在看他这样子,她才彻底明白过来。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他之前对她的温和友好全都是装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伪装……
她心里不由泛出几分苦涩和悔意,还真的让顾乔说中了。
傅廷深……接近她真的不是因为喜欢她。
只是她太天真,竟然相信了他,才会被骗。
但不得到他亲口承认,她也还是不愿意相信她是真的被他骗了。
她呼吸发急,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只强自撑着,定定地看着他,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听见她这话,傅廷深也愣了下,冷漠的脸上有了些变化,他看着她,唇角浮出了些讥讽的笑意,似是看见她痛苦的样子就有种发泄的快感,声音低沉,仿佛很温柔地缓缓反问:“你觉得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值得被人喜欢的?”
在他话音落下时,周琳只觉全身的血液都似往头上涌去,脸颊涨红:“你……”
她扬起手。
但傅廷深哪怕受了伤也不可能被她一个女孩子打到,他扣住了她的手腕,脸色很冷,语气也冷冷的:“滚——”
周琳被推开,差点儿摔倒,扶着桌子站稳,桌上的搪瓷杯却被撞得落了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而她的情绪也仿佛被激得彻底失了控:“傅廷深——你个混蛋!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她扑过去,似想打他。
听见里头的动静,知道出事了,外头守着的人匆忙赶来,手脚纷乱地将周琳给拉开了。
傅廷深也被关进局子里去了!
当这个消息传回连队里的时候,顾乔的震惊也不比其他人少。
她虽然知道周琳去探望过傅廷深以后两人一定会闹掰,毕竟傅廷深即将要离开连队,对他而言,周琳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但她没想到,他们会掰得这么彻底。
周琳从医院里出来以后大概越想越愤怒,直接跑去公安局将傅廷深给举报了,还是以耍流氓的罪名。
傅廷深虽然并没有碰过她,但欺骗她感情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种事虽然不好找证据,但现在的风气很严,对于男女关系问题还是非常重视的。
所以,傅廷深就算不会被判刑,进了局子也不是几天就能出来的。
而周琳在闹过这么一出以后,在连队里也待不下去了,不说她和傅廷深之间到底请不清白,就她亲手将对象送进局子这种事就足够引起热议了。
哪怕大家不会有恶意,但周琳也不想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
她很快就发了电报回去,让家里给她在城里找了工作,她也就可以调回城里了,至于这其中费了多少代价也就很难说了。
周琳在离开前还托人给了她一封信,在信上和她道了歉。
被朋友误解、不信任的滋味并不好受,顾乔虽然已经不再将周琳当成朋友,但看到这封道歉的信也还是有所宽慰的,这事儿在她这里也算过去了。
在傅廷深不在连队以后,顾乔也没有了什么被卷入剧情的阴影和压力,自然更加喜欢北荒这一片由他们这群年轻人一起开垦出来的土地。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节,大家也要准备收拾收拾离开连队回家过年了。
在离开北荒的前一晚,连长还让食堂做了很丰盛的席面出来请大家吃,将连队的知青们都聚到了一起吃喝谈笑。
这一晚,大家的兴致都很高,就连顾乔自己都免不了喝了一杯酒。
大家唱歌的唱歌,说笑的说笑,气氛一片欢乐热烈。
顾乔听着女同志们唱军歌,却发现许放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他和连长说了什么,连长挥挥手让他走了。
顾乔看见许放脚步发飘地朝她这边走来,怕他摔了,走过去扶住他,却差点被他带得一起摔倒。
看来他是真的醉得不轻。
顾乔跟宿舍的人说了一声以后,就先送许放去男生宿舍那边了。
到了宿舍,宿舍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淡淡的月光透进来,依稀可见屋内陈设。
她扶着许放在铺位前坐下:“你先等一下,这也太暗了,我去点灯。”
但她刚走出半步,就被许放握住了手,她愣了下,就被他给拉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黑暗里,她对上了他那双似乎有些灼热明亮的眼眸。
他的体温很烫,一股男人的气息包裹着她,他有些粗粝的手指抚着她的侧脸轮廓,她只觉一阵心跳加速。
他越凑越近,片刻后,她感觉唇上一软,他撬开齿关而入。
两人的呼吸滚烫又暧昧地交织在一起。
顾乔回过神,伸手抵在了他的胸膛,将他推开:“你……没醉啊?”
许放抱着她,贴着她的额头,气息发沉,声音撩人:“我装的。”他轻吻她的唇瓣,“喝醉了,明天还怎么送你?”
“什么送我?”顾乔纠正,“你不也是明天的火车吗?这叫顺路。”
许放笑了,这笑在黑暗里听着也似有些若有似无的勾人,令人耳热:“你在暗示我该送你到家吗?”
顾乔的脸红了,好在光线暗也他也看不见,她反驳:“我没有这个意思。”
许放似遗憾地“啧”了一声,望着她:“你就不会舍不得我?”
就是不舍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承认,不过她也听得出他似乎很不舍得她。
顾乔心里跟抹了蜜似的,但嘴上却好像嫌他缠人:“也只是分开几天而已,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闻言,许放有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说得对,等过完年我爸就来你家提亲。”
顾乔一愣,这才记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她不由有些慌乱了。
提亲?
他爸还会来她家,那他妈也会一起吗?
听起来……就让人紧张。
“我父母要是……不同意呢?”顾乔忍不住问。
许放笑了:“不会的。”
顾乔听了有些心情微妙,许放好像一点也不紧张,不担心,还很轻松的样子,还这么笃定他们家不会拒绝。
这让她有一种不太高兴的感觉,好像他们家是那种看他家条件好就一定答应的人似的。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不会?”
“因为……”许放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又温柔,“他们不会找到比我更爱你的男人了,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什么都能答应。”
顾乔望进他漆黑又坚定的眼眸里,心尖一片滚烫,心跳如鼓。
她忽然间意识到,除了他以外,她也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