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将神福

“皇帝领我等坚守霍邱,莫非是借我等之力,消耗梁军?”霍邱几员大将,朱瑾最是信不过唐廷。

原因在于朱瑾起家时,投奔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迎娶齐克让的女儿,掌握兵权之后,驱逐齐克让,致使这位对唐朝还算忠心的藩镇郁郁而终,僖宗无可奈何,朱瑾朱瑄兄弟遂萌生夺取天下的雄心,雄踞山东,不纳贡赋,赏罚由己,与唐廷的关系极差。

所以这种不信任由来已久。

而晚唐以来,唐廷对藩镇也多是这种手段。

李承嗣、史俨沉默不语,不过面色难看起来。

李神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在陈璋的绝户计之下,霍邱的淮南将士已经出现疫病,粮草也入不敷支,多呆一天,风险就大一天。

“我军还有多少粮草?”

“回禀将军,每日维持最低标准,能支持六日。”仓曹官小心翼翼道。

“李将军,以朱某之意,我军不如舍弃霍邱,南下平淮,生米煮成熟饭,皇帝也不会为难我们。”这么多年东西隔绝,朱瑾还是把唐廷当成以前,不过这番话还是得到不少将领的认同。

“刚刚投效,我们就违背皇令,今后何以在朝廷立足?”李承嗣虽然是沙陀人,但比朱瑾更加老成持重。

“然霍邱已是死地,就算唐军突破南面平淮,又怎能面对梁军三面夹击?”

诸将都望着李神福,等待他的最后裁决。

此时固始已经被牛存节攻陷,淮南军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淮南军的生死存亡,全在李神福的一念之间。

李神福面沉似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将,有希冀,有信任,有淡然,也有怀疑。

“自庞勋起事以来,江淮无宁日,王仙芝、黄巢、毕师铎、孙儒,唯有先王能抚平此土此民,可惜天命不佑,中道崩殂,以致淮南分崩离析,依本将看来,朱温残暴无德,能得逞于一时,必不能得逞于一世,皇帝继位以来,诛阉宦,克强藩,定西土,虽有挫折,但终成再兴之势,唐廷可不可信,本将不知道,但本将愿意赌一把,若是赌赢了,诸位在大唐也有进身之阶,如果输了,本将以命相偿。诸位都是当世之英,难道愿意终老于山野之间?”

帐中诸将眼神逐渐热切起来。

唐末武人固然是社会动乱的源头,但也是最最有进取精神的阶层。

“末将等愿意追随将军,坚守霍邱!”李承嗣等一众将领拱手施礼。

群情激昂之下,朱瑾的脸低了下去。

不料李神福点名道:“朱将军与朱全忠有刻骨之仇,恕本将直言,若不能容于大唐,天下再也没有将军容身之地!”

朱瑾全身一震,这已经不是信不信任的事了,而是事关他的生死。

天下没有第二个大度的杨行密。

而李克用在车裂李存孝,毒杀康君立之后,声名与实力都一落千丈。

不是代北与沙陀人,难以立足。

朱瑾脸上冷汗直冒,心悦诚服的对李神福拱手,“末将愿遵将军号令。”

内部意见统一,李神福满意的点头,“朱全忠自以为我等是瓮中之鳖,却不知我江淮儿郎秉承吴楚雄风,百折不挠,朱瑾、李承嗣、史俨听令。”

三将半跪于地。

“如今朱全忠移兵庐州,你们佯攻寿州,能造多大声势,就造多大声势,让东线的梁军全都调动起来。”

“末将遵令。”

“刘存听令,固始从你手上丢失,城中失陷粮草辎重十万石,本将要你重新夺回来,霍邱水军皆归你调遣,本将再分你一万黄头军。”

刘存盔甲上黑红的血迹都没有清洗,跪在李神福面前,“不破固始,末将提头来见。”

“不,你可以死,但固始必须拿下来!”李神福下了死令。

如此以来,霍邱只剩下一万黄头军,北面淮水之上还有陈璋的两万多水军,东南有朱延寿的近三万寿州军。

“此战是我淮南最后一战!”李神福坚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当初杨行密领着他们淮上三十六人,在这乱世里闯过刀山火海,才据有江淮之地,两次大败朱温,争得四分天下之势,却在杨行密死后,一切轰然倒塌。

此战之后,淮南军要么新生,要么消失。

申州。

郝摧虽然攻陷此城,撕开梁军的淮南防线,但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他所部唐军折损过半,这不是刘知俊新转换的辅军,而是最早跟随皇帝身边的精锐。

王师范领着三万辅军入城之后,见到的是满目疮痍。

荆南的辅军已经到了,但唐邓的辅军还在路上。

浓烈的血腥气在盛夏的眼光里更加刺鼻,还有腐臭的气息挥之不去。

梁军在占领此地时,只想把它打造成军事要塞,对于民生无暇顾及,除了少量青壮,大多数百姓都北迁了。

城中连口像样的水井都没有,伤兵们更得不到治疗,呻吟声若隐若现。

王师范眉头皱起,郝摧却恍若未觉。

“郝将军,陛下以东面之事托付与我,于情于理,申州也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此城伤兵尽快送往安州治疗,城外的尸体尽快掩埋。”

郝摧上下打量这个年轻的上级,“士卒疲敝,恐无力应付这些小事。”

王师范符合所有世家子弟的特征,申州都是前线了,他还穿着一身圆领袍,腰缠白玉蹀躞带,带上挂着一柄珠光宝气的长剑。

郝摧自然看不上眼。

“将士们血战,这些小事的确不该劳烦他们,陈司马,此事交给你,领一万人即刻掩埋尸体,清理城池,构建防御工事。”王师范对身边的辅军司马道。

“遵令。”荆南辅军早就对他归心。

“将军攻陷申州,有大功于朝廷,陛下多有赞赏,如今梁贼势大,我军火中取粟,将军为国家大将,我等当缪力同心。”王师范虽不是世家子弟,但自幼熟习文武,气度儒雅,即便是郝摧这种西北厮杀汉,也不禁如沐春风。

特别是一句国家大唐,正搔到郝摧心中痒处。

准确的说,他离大将还有半步之遥。

王师范潜移默化的奉承,令郝摧心中的芥蒂尽去,“是本将疏忽了,招讨使莫怪。”

王师范最新的任命是淮西招讨使,理论上是郝摧的顶头上司,不过这时代,很多事情都是要用实力说话的,靠名头与职位吓不到这个曾经的泾原牙将。

“郝将军说笑了,军情紧急,告辞。”王师范翻身上马,冲郝摧拱拱手。

郝摧倒是吃了一惊,辅军入城才两个时辰,“招讨使何去?”

王师范平静的望着东面,“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