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荆南归唐

如今优势已经在向唐军倾斜。

李晔举国之力而下荆南,肯定不会因为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回军。

荆襄若要长治久安,必取荆南为纵深。

现在多争一分土地,日后,就多聚集一分力量。

荆南虽然为蔡州势力的延伸,但跟赵匡凝和马殷这些正牌后裔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

三日之后,成汭果然没有投降。

不过这厮也聪明,四处派出使者求援,朱温、马殷、雷满、钟传,连宿敌王建都派了使者。

唐军斥候在随州拦截到北上的使者,信中言辞卑躬,声言唐廷残虐万民,李晔昏聩无能,残害他这位大唐忠良,人神共愤,唯有汴州梁王才是天命所归,他成汭愿为朱温牵马持蹬,荆南士民泣血恳请朱温救援。

看了信后,李晔的怒火彻底爆发。

朱温有没有天命姑且不论,大唐残虐万民,这事也放在心底,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但说李晔昏聩无能残害忠良,就让他受不了了。

你成汭也算大唐的忠良?

难道这场战争不是他成汭咎由自取?

李晔当即下诏荆南周边各大势力,昭曰:成汭,国贼也!趁大唐疲弱之际,袭取江陵,强抢云安榷盐,朝廷既往不咎,而其为祸愈烈,听命于梁逆,北上劫持天子,南面诸镇,若有协从者,一律视为叛贼!王师到日,必当剪灭!

其实南面诸藩镇,李晔最关注的就是马殷。

唐末天下英雄,马殷绝对有资格入列。

诏令下达的同时,还令刘知俊渡过汉水,直取荆南城镇。

杨师厚攻伐荆门南城,周云翼巡戒汉水,防备鄂岳的梁军。

荆州这块土地,从古至今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也许成汭有保境安民之功,但在越来越清晰的天下大势面前,只能螳臂当车。

十日之间,南方各藩镇的上表一一传来,没有一人为成汭出头,江西钟传还送来了粮食钱帛,以表忠诚之意。

王建连使者都押送到唐军大营。

马殷则愿意出兵协助王师攻伐荆南。

而朗州雷满已经领大军而出。

瑟瑟秋风起于荆山,席卷万里。

轰鸣战鼓声在荆门城下响起。

此刻的荆门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孤城,刘知俊在荆南攻城略地,马殷遣大将许德勋率水军一万余人溯汉水而来,雷满派亲子雷彦威领八千武陵洞蛮北上。

李晔特意把功劳留给战兵,以达到练军的目的。

大唐在攻陷荆襄、荆南之后,已经有实力拉起一直十五万人的大军。

李晔计划在此战之后,把有功的辅军转为正兵。

消息一经传出,辅军人人像抹了鸡血一样,奋不顾身。

每个人都有向上跃迁的欲望,这些欲望汇集在一起,就是重振大唐的动力。

李晔起事之初,就定下了与百姓和底层将士实现捆绑的路线,现在只不过刚刚迈出几步,就爆发如此大的威力。

破李茂贞、挡朱温、取河陇、复西域、战荆襄……

后面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不再是渺茫。

“杀!”

唐军奋勇向前,衔白刃而进,持长盾而上,无惧城上如雨的弓箭木石。

而荆南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从成汭撤退之时,荆南军在心理上已经落于下风。

站在荆门城墙上,可以清楚看见北面摇曳的天子旌旗,硕大的“唐”字耸立天地之间,随着翻过景山、荆山的秋风招展。

荆南军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逆贼。

这种心理落差带来的副作用,在战场上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士气低落。

往往两三个荆南军才能抵挡一个战兵。

“破贼!”一个战兵身体被六七根长矛刺穿,仍旧挣扎着挥砍,长矛抽出,带着鲜血与内脏,战兵在倒下的前一秒,还在挥刀。

然而就在荆门城岌岌可危之时,城上一军忽然杀出,以矛阵推进,攻上城的辅军没有完整阵列,自然不敌,被推下城墙。

接着就又是惨烈的登城战。

大战三个时辰,荆门城依旧屹立。

李晔鸣金收兵,下令营救伤亡将士。

战兵的表现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想要一战攻下十万人镇守的重镇,显然是痴心妄想。

时间是站在李晔这一边。

接下来几天,唐军每日出战两三个时辰,战兵轮番攻城。

在充足的后勤和疗养体系下,战兵的士气越打越旺,身后即是皇帝,身后即是大唐,他们自然没有怯战的理由。

李晔一路虽然摇摇晃晃,但落在将士心中,却是未尝一败。

十几天的功夫,荆南军终于意识到,唐军这是在戏耍他们,真正的精锐还没有出手。

而这十几天功夫,荆南已经大变天。

江汉平原除了江陵,全部被联军攻陷。

刘知俊猛攻江陵,守将郑准抵挡不住,开城投降。

李晔望着天空中南飞的大雁,天气又开始寒冷下来,荆南战事也差不多到了收官的时候。

这场战争,在没有梁军的介入,本身就没有多少悬念。

而实际上,成汭算是被朱温卖了。

但他引兵北上的时候,梁军的主力已经折返光州。

当然,成汭也有自己的野心,襄州,或者南阳平原都在他野心之下。

为了这场大战,李晔耗费的力气远在攻伐荆襄之上。

单是青壮就出动了四十万,加上十二万唐军,动用了五十万人,这大半年来,耗费的粮食就有一百万石,钱帛超过六十万缗。

若非河陇源源不断的输血,唐军早就撑不下去了。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唐皇帝宣喻荆南将士,成汭欺君罔上,罪在不赦,陛下有好生之德,不愿荆南血流成河,尔等可开城投降,既往不咎,有擒杀成汭者,黄金三百两,连升三级,荆南已复归大唐,父母妻儿皆在家中翘首以待,尔等勿要执迷不悟。”

一封封劝降书射入城内。

这是李晔最后的通牒。

成汭已经没有资格站在李晔面前。

然而令李晔没想到的是,过了两个时辰,城中没有任何动静。

李晔叹了一口气,“攻城。”

这一次是唐军正兵,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记录在枢密院的兵备志中,所有战功都被军功曹记录在案,所有武贲的名字都刻写在天心阁的四面墙壁上,而阵亡者的英灵收容于大唐忠魂碑。

有忠魂则有军魂。

李晔亲自擂起战鼓。

天地间的肃杀之气都在战鼓声中凝聚,灌注在唐军身上。

仿佛整座荆门城都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敌军虽有十万之众,但在我军面前,不过土鸡瓦狗!”李筠亲自督军而上。

杜晏球持刃在左,辛四郎持盾在右。

投石机弹如雨下,神羽都箭如飞蝗。

就在唐军呐喊着将要登城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军却忽然扔掉了武器,跪伏在城上。

城门“吱呀”一声打开。

成汭自缚全身五花大绑自缚出城,一路哭嚎着“陛下呐,臣有罪,臣糊涂啊。”

李晔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都打的昏天暗地了,才想起来要投降?

“成节度这是干什么?来人,快快松绑。”虽然心中恶心,但还是要虚与委蛇,毕竟他身后还站着将近十万的荆南军。

成汭全身是新鲜血迹,盔甲上还有几处横刀砍斫的痕迹,不难想象,两个时辰之前,他在城中的凶险经历。

荆南军中有大把的人想用他的人头换荣华富贵。

“陛下,臣知错了,臣再也不敢了。”解开绳索后,成汭一把跪在地上。

“别啊,成节度不是说朕残害忠良,昏聩无能吗?”

“此乃奸人挑拨离间,臣乃武人,大字不识一个,岂会写那些东西?都是手下的穷酸们自作主张,臣、臣这就去砍了他们。”

如此鬼话连篇,居然面不红气不喘,张口就来。

李晔不得不佩服,翻脸是常有的事,这人能把翻过去的脸,再翻回来,也算是人才。

“行了行了,你虽然投降晚了点,但毕竟使十万荆南军免于屠戮,即日起,免去荆南节度使,封上谷郡公,长安城中赏赐良宅一座。”这厮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既然天不杀他,李晔犯不着因言语杀人,留着他还可以当个牌面,做给其他藩镇看。

这人也算是唐末一代传奇,出身军人世家,醉酒杀人,出家为僧,后投奔秦宗权,稍有羽翼,就遁入火门山为匪,结党千人袭击归州,然后招募流民,加以训练,得三千精兵,然后攻陷赵德湮大将王建肇驻守的江陵。

此时的荆南屡遭兵灾,还有赵德湮蔡兵的荼毒,人口只剩下十七户,成汭几年间,就让荆南恢复生机,还鼓捣出十万大军。

这便是李晔不杀他最主要的原因。

此人跟张全义一样,属于难得的人才。

李晔打算在长安闲置一段时间后,重新启用。

有了成汭这个标杆,荆南各地纷纷归附,夔州刺史赵武、归州刺史贺隐纷纷投诚。

不过就在李晔收拢荆南残军时,王建抢先一步,派遣大将王宗涤攻取合、忠、万三州,还上表李晔,此三地蛮人众多,恐惊扰圣驾,他王建不辞辛劳,为陛下解决麻烦。

拿下荆襄和荆南后,唐廷与蜀中的关系就微妙起来。

而忠、万二州,就是后世的重庆地区,蜀中的东大门。

王建的行为已经非常明显了。

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自从王建献上女儿以来,对李晔恭恭敬敬,没有任何非分之举,就算李晔五千里出兵西州,王建也是老老实实当他的蜀王。

并不是所有藩镇都如朱温一般磨刀霍霍雄心壮志。

李晔下诏表彰了王建,以安其心。

如今,荆襄荆南大局已定,李晔目光不可避免的瞄向淮南。

乾宁六年十一月初九,就在李晔刚刚整编荆南军,招募水军的时候,江淮传来一道消息震动天下。

润州刺史安仁义反叛杨行密,举兵攻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