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
中京大定府。
耶律得重的脸映在大殿前的火光下,隐隐绰绰,阴森狰狞,语气更是杀意毕露:“但凡跟女直狗奴勾结者,杀无赦!”
留守中京的斡鲁朵立刻上前,对着押在阶前的数十人举起屠刀,鲜血飙射之后,又有一批官员哀嚎着被推了出来:“殿下我们冤枉……冤枉啊!”
耶律得重理都不理:“行刑!”
丁润站在不远处,看着辽人一批批的死,啧了啧嘴:“这位御弟大王,看来是准备割据中京道了!”
公孙昭道:“割据还谈不上,但他得到了奚族支持,就能以除女真叛徒为由,大肆打压异己,接管中京道的控制权,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与耶律得重并肩而立的,是奚族六部共推的奚王回离保。
在辽国,如果将各个民族的地位排个名,最高的无疑是契丹,凌驾于法规之上,其次就是奚族,被契丹贵族用来镇压其它被统治的民族,至于汉民和女真,或许可以争争倒数第一的位置。
而耶律得重如今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在自救。
他作为镇守南京道的南院大王,必须承担丢失燕云的主要责任,辽国对于这些重罪可不似大宋那般温柔,即便是皇帝的亲兄弟,也会贬为仆役,甚至斩首示众。
但自从耶律得重逃回中京道,在此人的大肆宣扬下,燕云的丢失有两大重要原因,第一是辽帝御驾亲征的主力没有及时回归,第二则是女真狗奴在背后捅了刀子。
第一条原因确实有些道理,第二条则是完全的甩锅,完颜阿骨打等人出现时,燕京已经丢了,可耶律得重颠倒了顺序,就变成里应外合,激得上下辽人大为愤怒。
在辽国五京道里,南京道即燕云之地,是供应钱财米粮的地方,又和大宋互市,它的失陷绝不是丢了一块地盘那么简单,哪怕不提战略被动,接下来整个辽国也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所以在耶律得重的引导下,中京道的舆论很快变成了,辽帝到底什么时候归国以及怎样处置女真,他则趁机与奚族结盟,开始以抓捕叛徒的名义,大肆清理与自己政见敌对的官员。
一旦拿下中京道,掌控辽国的中轴地带,接下来天祚帝回来,也有转圜的余地,至于反攻燕云……
想到要与那个人再度对上,耶律得重的心头就不免发寒。
“先去东北剿灭女真,将完颜氏荡平,等陛下带主力回到雁门关前,让他们与占据燕云的林冲正面交锋!”
“以林冲麾下猛将如云,又在燕云收买人心,即便陛下能收回燕云,也是惨胜,到那时本王的地位反倒稳定,陛下绝不敢动本王!”
至于耶律延禧带领辽军主力,万一也夺不回燕云,甚至还被乡军所败的情况,耶律得重也考虑过,真到那个时候,他要做什么事情,就不足为外人道矣……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数匹快马飞奔到宫城前,上前禀告后,耶律得重听了后怔住:“陛下取道西夏,现在我辽军主力,正与西夏军交锋?”
奚王回离保也大为不解:“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不是和南朝的皇帝议和盟约,要从雁门关回燕云的么,为何去了西夏?”
传信之人嘴唇颤了颤,不敢大肆宣扬,凑近了低语起来。
耶律得重听了后,心头狂喜,脸上却是惊怒交集,声调昂起:“陛下被南朝的大逆‘佐命’生擒?胡说八道,速速拖下去,鞭笞五十!”
奚王回离保斜了耶律得重一眼,倒也不阻止,摆了摆手:“当众行刑!”
这一嗓子下去,再加上传信者被打得遍体鳞伤,高声惨叫,四周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就连不远处的公孙昭都招来侍卫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脸色难看,闭口不言,丁润身形闪出,很快打听了详细,回来笑道:“‘佐命’前辈在雁门关前擒了辽帝,让二十万主力绕道,从西夏借道回国!”
和朱武一样,公孙昭闻言大喜:“不愧是前辈,每次出手都是这般改变天下大局的壮举,这下燕云终于可以暂时不动兵戈了……”
他又觉得有些惋惜:“只可惜昏君议和,错失良机,居然让辽军二十万主力安然撤退,等到他们接下来回辽后,肯定还要反攻燕云,不过能争取数月的时间,对于燕云根基的稳固,也是一大好消息!”
丁润笑道:“放心吧,辽军从西夏借道,和西夏守军起了冲突,又与大宋西军交锋,三方打成一团,别说数月时间,我看一年他们都回不来!”
公孙昭由衷地感叹道:“真是上天助佑,让辽人有了这么个君王!这一年太重要了,以兄长对麾下的治理,燕云百姓定能归心……”
丁润咧嘴道:“总教头这位潜龙,终将腾飞九天,化作真龙!他现在就能夺回燕云,等以后取代了赵宋,那简直不敢想啊,反正这些异族一个个的,都休想跑掉!”
公孙昭想了想道:“师兄,你先回吧,梁山泊关系到山东局势,需要你去主持。”
丁润正色道:“你师兄我虽然想快点改朝换代,但还不至于急于这一时半刻,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个帮衬怎么行,我们可是见识过那女真族强横的……”
公孙昭分析道:“时机密的谍细已经与我们取得了联系,我就不是一个人,现在耶律得重对我的信任,也远超第一次相救,他对其他人也不放心,还不如信我这位救了他两次的恩人。”
“况且此人的野心也逐渐暴露,那辽帝如此昏聩,恐怕不会久居于下,他就算知道我与兄长有联系,为了自身的利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丁润琢磨了一下,倒也认可这个看法,干脆地道:“既然如此,你注意点,我就先回了!”
他行事从不拖泥带水,洒然告别,很快离开中京道,一路往南,到了燕云边境。
这段时间,卢俊义的乡兵军一直驻扎于檀州,防备辽人的反扑,同时也收拢中京道逃过来的汉民百姓。
丁润抵达边境时,印入眼帘的就是排成长队的汉民,拖家带口,前往关寨。
通过询问,他也了解到,这些人正是之前燕云大征粮时,实在活不下去,才往北边跑的,如今得知燕云之地易主,并且收复后依旧遵守不纳粮的政策,只要还能回来的,立刻闻讯而来……
“小师弟的估计恐怕都是保守了,照此下去,根本不需一年,这片地方就能被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再得河北山东之助,早早南下,拧下狗皇帝的头来当鞠踢!”
丁润骑在马上,越看脸上笑容越盛,不过很快眉头又是扬起,侧耳倾听,发现后方似乎有大批骑兵追了过来。
他皱了皱眉,意识到恐怕是中京道的那些异族酋首,眼热这些汉民,要掠夺为私奴。
既然遇到了,哪怕只有单枪匹马,丁润也立刻调转马头,准备迎敌。
不过他很快就没了压力,因为前方出现了一队士气更加高昂的骑兵杀出,为首的正是李应。
以前梁山泊和独龙岗三家庄都是仇敌,现在昔日的敌对关系烟消云散,李应远远看到丁润那醒目的大脑袋,不禁喜悦地高呼道:“丁寨主,你回来了?”
丁润颔首招呼:“李少主!”
李应十分自豪地道:“现在没有什么李少主了,我只是乡勇军中的一员将领罢了!”
丁润笑道:“说得好,先痛杀辽狗,再与李将军痛饮!”
众人直接迎上。
那些掠夺私奴的辽人骑兵欺软怕硬,见到乡军这等气势,就先怯了几分,等到短兵相接后,更是立刻被冲散,杀得抱头鼠窜。
短短两刻钟,战斗就落下帷幕,飞刀将最后一名逃亡的辽人铁骑射杀后,李应犹自嫌弃不过瘾:“卢统领说了,接下来我们要将之前被奴役的汉民,从辽境内逐步救回,不让他们为异族奴仆!”
看着千恩万谢后,被送入关寨的百姓,刚刚出面保护的丁润,眼神却警惕起来:“你们也要小心点,辽人喜用谍细,不光是契丹人,汉民里也有投靠,需要注意筛选,谨防贼子从内部作乱。”
李应点头:“总教头告诫我们,辽人用暗谍确实厉害,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先全力收拢汉民入燕云,至于里面的谍细,接下来会有时机密派人搜查……”
“时机密可够忙的!”
丁润出身情报机构,但对于谍报工作不是很感兴趣,倒是想到了自己的抄家好伙伴:“其实皇城司在这个时候有大用,高提举还在么?”
李应脸上喜色消散,愤恨地道:“高提举不让辽军进雁门关后,为报圣恩,准备南下金陵,不料刚刚到大名府,就被扣下……”
“抱歉,今日无法与李将军痛饮,我要先行一步了!”
丁润顿时变色,告罪一声,拍马而出,声音远远传来:“我倒要看看,这软弱无能的朝廷,敢对一个光复燕云的功臣,定什么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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