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皇后的逆袭(5)

皇帝当下只有皇长子一个儿子,此时这根独苗又被文希柳牢牢把控,太后别的选择,也不敢冒险——她知道文希柳说到做到,若是逼急了,她真敢带着皇长子一道共赴黄泉!

太后赌不起,那就只能妥协,到底照着文希柳带来的那份文书抄录一份,加盖金印之后扔到她面前去。

文希柳也不介意她的轻慢,收起来之后便告辞离去,走前丢下一句:“太后娘娘可以着手准备,想法子请宗室长辈和诸位重臣入宫了。”

太后脸色阴晴不定,仿佛暂时还拿不定主意似的。

淑妃嘴唇抿得死紧,过了几瞬,又小心翼翼道:“姑母,要不要差个人跟着她,若得了机会,便一举将她除掉?”

太后看着这个大难临头、却仍旧难掩天真的侄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当文氏傻吗?她能先于你我二人发觉皇帝的异样,又敢冒着被杀的风险来寿康宫见我,还以皇长子为饵引咱们上钩,你觉得她会不防范咱们夺了皇长子过去,便跟她撕破脸?”

她语气凝重:“真把她逼到了绝境上,她一定做得出玉石俱焚的事情,皇帝唯有皇长子这一点骨肉,若他出了事,不说承恩公府,便是你我二人,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淑妃骇得变了脸色,讷讷道:“哪就有这般严重了呢。”

太后恨铁不成钢道:“如果皇长子出了事,皇室大宗绝嗣,必然得过继藩王之子,届时新帝是认得哀家这个祖母,还是认得你这个庶母?若换成你,会不会第一个打着大行皇帝的旗号铲除承恩公府?”

她恨声道:“文希柳不怕死,她本也只是一个小小庶女罢了,她什么都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是咱们那么大一家子人,你敢去赌吗?!”

淑妃被训得面红耳赤,满脸惭色,低着头不说话了。

太后见她如此,倒也不曾再说什么,就跟忽然间泄了气似的,摆摆手,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突然,哀家,哀家要好好想想。”

亲生儿子没了,顶替他的是冒牌货,这个冒牌货是皇后乃至于国丈府上安插的,又借着天子的权柄要处置承恩公府……

淑妃小心觑着她的神色,没敢再去做声,放轻脚步到太后背后去,伸手为她揉肩。

……

文希柳离开了半个时辰,便带着皇长子匆匆赶赴到寿康宫:“妾身及皇长子性命,乃至于国朝的万里江山,都只在太后一念之间了!”

皇长子已经满周岁了,父亲英俊,母亲更是绝色佳人,饶是年岁尚小,也仍旧能看出来日成年后丰神俊朗的影子来。

从前文希柳是最得天子宠爱的贵妃,中宫失宠,皇后都要逊色他的生母一射之地,更别说他又是皇帝的长子,真正是万千宠爱在一身。

只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一向疼爱他的父皇忽然间冷了脸,紧接着废黜了母妃的名位,他年纪尚幼,心智并不足以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乳母和保母们的心不在焉,以及侍从们的惶恐与笼罩在玉英殿上空的阴云……

他只是小,并不是傻。

太后从前也是真心疼爱皇长子的——唯一的孙儿呢。

此时再见,看他小脸上奶膘都消下去几分,眉眼间依稀有着皇帝的影子,一时悲恸交加,潸然泪下,搂住他小小的身子哽咽出声:“我可怜的儿啊,怎么就舍下了我们孤儿寡母——”

她这么一哭,淑妃跟文希柳也跟着掉了眼泪,年幼的皇长子被几人的情绪带动着,懵懵懂懂的也跟着啼哭起来。

太后先前跟皇帝大吵的时候,是真的烦他,但是再怎么烦也不会想着叫他去死,那是她荣耀与权力的来源,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嫡亲骨肉。

现在再知道跟自己争执的不过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儿子早不知埋骨何方,数日前的那一面已经是永诀,又怎能不痛?

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体会过这等滋味的人,又如何能了解她的伤心!

一群人哭了许久,方才勉强停住,而被太后拥在怀里的皇长子,早已经耐不住疲惫睡了下去。

这时候文希柳没再阻拦,直接示意乳母将皇长子抱到内殿去歇息,等太后遣散了无关人等之后,她开门见山道:“妾身先前所说的,太后娘娘作何准备?”

太后早已经有过思忖:“宗室倒还简单,哀家若是称病,传将出去之后,宗室必得来人探望,至于朝中重臣,怕就难了……”

内宫不得干政,这是历代□□的铁律,本朝也不例外,太后作为天子的生母,已经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还往朝堂上伸手,岂不惹人忌讳?

更别说此时正值承恩公府犯了事,天子将太后母家下狱问罪,便更不好请人过来了。

文希柳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当下莞尔道:“妾身倒是有个法子,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微微蹙着眉头,没有急着发话。

淑妃却看不惯她这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呛她:“当讲便讲,不当讲便咽回去,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现在拿乔作态是装给谁看?!”

太后唇角翘起一线,显然淑妃这话十分合她心意:“你这孩子,净说些大实话!”

文希柳装逼不成反被怼,眼底不由闪过一抹阴翳,倒不继续卖关子了:“皇后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她早已经犯下了天大的疏漏,早先她只将陛下身边的那位内侍监打发出去,却不曾斩草除根,现下此人正在我手上。他侍奉陛下多年,诸位重臣自然识得,由他去串联各家,也能取信于人。”

太后神情中浮现出一抹嘲弄:“贤贵妃准备的可真是充分,明面上是请哀家来拿主意,实际上早就把路给铺好了。”

文希柳只是笑,却不搭腔。

“也罢,就按你说的来办吧。”太后也知现下并非内讧的时候,讽刺了她一句,便传了心腹来,下令约束好寿康宫内的内侍和宫人,全宫外松内紧,小心戒备,紧接着便对外称病。

太后现在完全用不着装病——她是真的有病。

早先被皇帝那么一气,身体便不甚安泰,再得知皇帝对自己娘家下手,直接来了个满门抄斩,更是直接吐了血,这时候叫太医来诊了脉,妥妥是个命不久矣的样子。

太医还没把消息禀报上去,便有宣室殿的内侍持了白绫来送淑妃上路,太后直接下令把人撵出去,还是那句话——要杀淑妃,叫皇帝自己来!

皇帝当然不可能纡尊降贵去杀一个后妃,其余人也不敢顶着太后的压力强行把淑妃弄死,人家娘俩事后说不定很快就和好了,下手的人却得被踢出去顶雷,这伙儿谁愿意干啊!

于是此事便暂时拖了下去。

同样,奉命往玉英殿去的内侍也没找到文希柳,连带着皇长子也给弄丢了。

别管是丢了一位废妃,还是丢了皇长子,这都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传旨的内侍不敢隐瞒,马上报到庄静郡主那儿去了。

庄静郡主吩咐他:“不必急着往陛太后娘娘处。”

内侍奉命而去,很快就来回话:“正如郡主娘娘所说的那般。”

庄静郡主嗤笑一声,打发了他下去,自去告知皇帝此事。

皇帝正在椒房殿里哄孩子,听罢当即勃然大怒:“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朕已经决议处死承恩公府满门,她寻死觅活,朕要赐死叶宝瑛,她仍旧拦着不肯,行吧,便留她性命,算是朕对太后尽孝,可她连文希柳都要庇护——这是诚心跟朕过不去吗?!这老东西是不是昏了头!”

庄静郡主心说看起来他们娘俩的感情是真破裂了,听听皇帝说的吧,一口一个“老东西”,半点热乎气儿都没有!

但嘴上仍旧劝她:“太后娘娘大抵不是顾惜文氏,只是心疼皇长子,不愿叫孙儿幼年失母罢了,她老人家上了年纪,近来屡屡传召太医,陛下即便深恨文氏,也不妨耐着性子等上一等,好歹别叫太后娘娘走得不安。”

皇帝叹口气,神情动容:“太后从前那么为难娘,文氏对皇后也是屡有不敬,您却如此为她们着想,实在是宅心仁厚!”

庄静郡主反手回了他一个马屁:“陛下愿因太后娘娘而收回成命,暂留二庶人性命,不也是一代仁君?”

“是啊是啊,”皇帝唏嘘不已:“我们时常因为太过善良,而跟那些毒妇格格不入……”

……

内侍监得了文希柳的吩咐,头一个就找到了徐太傅门上。

要说朝中哪位大臣最是耿介,最不可能被杜皇后收买,必然便是他了。

打从傍晚时候开始,内侍监便在徐府门外等候,直到月上柳梢头,卷王才下班回家,他一溜烟的跑过去:“太傅,我有要事相求!”

护卫们迅速围了上去,却被徐太傅出声制止:“且慢!”

他觉得来人声音有些熟悉:“把人带过来。”

护卫们便将内侍监双手按住,带上前去。

徐太傅接过仆从手里边的灯笼往前一送,看清楚来人面孔后,心头便是一沉,继而摆摆手示意护卫将人松开:“凭石兄也是,有什么事情不能打发人递个拜帖过来,非得大晚上来寻我,护卫们见了,那能不误会吗?”

内侍监脑子转的也快:“实在是事情急了……”

徐太傅随口应付着,领着他进了门。

刚进书房,内侍监便跪下了:“太傅,国朝存续与否,尽在您一念之间了!”

徐太傅面沉如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讲!”

内侍监哽咽道:“太傅,杜家与皇后谋大逆,宫中那位天子,是假的!”

一语落地,石破天惊!

内侍监将宫里边近日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徐太傅,紧接着又取出了加盖有太后与贤贵妃金印的懿旨,以示此事乃是事实,绝非他信口胡诌,祸乱帝都。

徐太傅听罢久久无语,脸色变了几变,终于定下心来:“你且在府上住下,无事不要露面,至于其余重臣与宗室老人,自有我出面周转!”

内侍监自无不应。

徐太傅心里边牵挂着的不仅仅是皇帝一人,而是整个天下,因为惦念的太多,所以行动时便更加要考虑周全。

他该联络哪些人,该取信哪些人?

如果内侍监所言为真,宫中天子真的为阴谋所害,现在这位是个冒牌货,那么京城之大、高门之多,会有哪些人参与了这场阴谋,又会对国朝造成怎样的影响?

桩桩件件,都得挂在心上才行!

徐太傅一宿没睡,终于划定了一份名单出来,他亲自去联络几位性情忠直的朝臣,又设法将数位教导过天子的老师安排到一日值守,最后使人往南军去送信,做了最坏的准备。

若天子果真为阴谋所害,杜家图谋甚大,发起疯来将宫中之情之人屠戮殆尽,则南军便可入宫勤王,再联络天下藩王,共谋此事。

徐太傅只盼着千万别走到这一步。

国朝本就颓像初显,若再起战祸,后果不堪设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怀着几分忐忑,几分忧虑,徐太傅入了宫。

……

这日皇帝照旧上朝摸鱼,听朝臣们在底下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心里边想着丑家伙出生半个多月,脸蛋儿也慢慢变白了——呜呜呜我女儿超可爱的!

今日朝中并无什么大事,议过之后,便道了退朝,反倒是徐太傅与几位重臣留下,道是有要事同天子相商。

皇帝虽然急着回去抱孩子,但毕竟看重徐太傅等人,便暂时将爱女之心压下,吩咐几人往御书房相见,哪知道刚进门没多久,便听外边儿侍从来报,太后来了。

不只是她,还有淑妃和文希柳母子。

皇帝听完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后装病保全承恩公府不成,便豁出脸面不要,想在朝臣面前玩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逼着自己释放承恩公府的人。

叶家虽然被问罪,满门抄斩,但向来处斩都是秋后,真心想要周转相救,这时候还是来得及了。

皇帝自觉已经退让了太多太多,太后想保叶宝瑛,行,留下她吧,太后想保文希柳,行,也留下她吧——但是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没完没了,贪得无厌!

朕都退让这么多了,你还咄咄逼人,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脸上阴云密布,径自吩咐内侍:“太后不是病了吗?不好好在寿康宫养病,到这里来做什么?朕要同几位朝臣议事,实在无暇见她,好生送太后回去吧。”

“还有,”他补了一句:“叫叶氏和文氏好生照看太后,朕留下她们的性命,可不是叫她们煽风点火,无事生非的!”

内侍应了声,便待出去传话,不想却被徐太傅拦住:“且慢。”

皇帝皱着眉看了过去。

徐太傅则微微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陛下,国朝向来以孝治天下,太后病重前来,您岂能不见?”

皇帝向来知晓徐太傅铁面无情,讲律法严明,按理说他该劝自己不要因为母子私情而宽恕承恩公府才是,今日怎么忽然间为太后站台说话了?

皇帝听得狐疑,正待开口,外边儿却又有内侍匆忙来报:“陛下,外边儿列位宗亲在宗正礼亲王的带领下来了,此时俱在外边儿求见!”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

怎么就这么巧,前脚徐太傅求见,后脚太后来了,紧接着宗亲们也都到的这么齐全?

目光在徐太傅几人身上扫过,他忽的惊觉,同徐太傅一道过来的都是朝中老臣、资历深厚之辈。

潜意识里觉得此事同徐太傅脱不了关系,皇帝也不遮掩,单刀直入道:“太傅,你们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他看徐太傅,徐太傅也看他。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师生多年,终究是熟悉的,徐太傅怀着疑虑细细瞧他,只是不知究竟是此人模仿的惟妙惟肖,还是说假冒天子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他一时间竟不曾发觉任何破绽。

眉头随之一跳,徐太傅垂下眼去:“今日之事,的确是老臣多方走动为之,陛下若想解惑,务必请太后与宗正及诸位宗亲入内。”

皇帝听他言外之意,必定有要事隐瞒,眼底冷光闪烁,环视一周之后,他嗤笑一声,缓缓吐出一个字来:“传!”

太后身着素衣,杀气腾腾,淑妃挽住她手臂,同仇敌忾的站在一旁,文希柳同样穿得素简,怀抱着皇长子,眼眶微红。

至于以徐太傅为首的老臣和以宗正为首的宗亲们,神色俱都十分端肃,看不出心头究竟作何思量。

皇帝真觉满头雾水,手握成拳,一下下敲着桌面,难掩不耐:“有没有人能告诉朕,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宗亲们不想冒头,毕竟此事一个不好,便会引火烧身。

徐太傅看看皇帝,再觑一眼太后几人,尚且在观察两方是否露出破绽。

文希柳却没那么多复杂考量,今日这一局于她而言没有夹在中间的模糊地带,胜则生、败则死!

“你倒是好大胆,死到临头,还敢装腔作势!”

她冷笑出声,率先发难:“我虽不知杜家究竟是从哪里把你给搜罗来的,却也要告诉你,假冒天子,暗害国君,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伙同杜家和皇后,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话音落地,不管是徐太傅为首的老臣,还是宗正为首的宗室,目光俱都落到皇帝脸上,双眼一眨不眨,细细觑着他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变化。

事实上,皇帝刚听完的时候,压根没反应过来,懵了几瞬之后,才发觉不太对,再努力回想一下文希柳说的话——

真是离了个大谱!

说朕是假冒的皇帝!

他妈的说朕是假冒的皇帝!

他怒极反笑:“什么?你说朕是旁人假冒的,并非真正的天子?!”

文希柳面冷如霜:“你倒是好胆气,事到如今,也不露怯,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皇帝真是离离原上谱,坐在御座上且惊且怒,又觉滑稽,不受控制的笑了半晌,还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你们一个个来得这么齐全——”

皇帝一边颔首,一边发笑。

太后看不下去:“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逃过这一劫吗?别痴心妄想了,老老实实把事情首尾交待出来,哀家还能赏你一个全尸!”

皇帝眯起眼来看着她,半晌之后,幽幽笑了起来。

“母后想叫朕交待什么?”

他神情阴鸷,一字字道:“你买通了丽妃的贴身宫女,用她全家人的性命威胁她,给丽妃下了堕胎药?还是你事后将此事推到明昭仪身上,让她做了替罪羊?!又或者是,你想毒杀老三,不曾想阴差阳错毒死了自己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