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温沉默良久,时而眉头轻拧,时而舒展开来,可见心中是做着十分复杂的斗争。
毕竟他的面临的,并不是傅燮那般的生死抉择。
有时候,生死抉择,反而好做一些,退路太多,犹豫越多。
最终,厉温拽紧了拳,猛砸一下案台,再望向傅燮郭典时,已是双目澄清。
“傅将军与郭太守皆与我并肩作战多时,我既下不了决心,便随你二人好了!”厉温道。
傅燮倒是没想到,厉温会以这般方式同意,不管如何,总算不辱使命。
“甚好!伯冲,不出两年,魏郡百姓,必因你此举而受惠,他们也会感念你的!”
“但愿吧!”厉温淡淡道,突然,眉头一锁,“不好!正南已派兵前去驰援梁期县了!”
傅燮与郭典对视一眼,傅燮道:“无妨!我与军师有约定,自然是得到我的通知,他才会有所行动。”
厉温一听,松了口气,审配处置谨慎,倒不会冒失的主动前去进攻。
“事不宜迟,我即可亲自赶去梁期,以化解此战!”厉温道。
“我们与你同去!”傅燮道,“另外,归顺渤海王之事,暂且瞒着贾琮吧,等公子从渤海郡归来,由他主张。”
厉温站起,点了点头,三位武将做事皆不拖沓,说走就走。
……
梁期县外,赵云军营中。
郭嘉沉默的看着手中的加急军报,气定神闲。
赵云等了好一会,军师都没有说话,只好开口问:“军师?如何?”
“援军要来了!”郭嘉道。
“援军?是孝父要来了吗?”张辽问道。
“不是我们的援军,是梁期县守军的援兵,冀州郡兵,应该也有四五千众,若进去个三五千人,那这梁期,可就不好攻了。”
“军师,魏郡援军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傅将军失败了?”赵云道。
郭嘉放下书信,随手丢入火盆,并顺手在上方烤了烤,汲取了一些热气,一边道:“未必已经失败,成与不成,一切以傅将军书信为主,不过……”
郭嘉翻转了手,将手背也烤了烤,接着道:“这援兵,却不能让他轻易入城。”
赵云道:“军师,要是要中途截杀?”
郭嘉一看赵云,笑道:“子龙,若命你率军截杀,你自然能完成任务,可两军若爆发大规模战斗,恐对傅将军不利。”
“我军势大,可提前占据有利地形,围困魏郡援兵,再等待傅将军结果,如此一来,不是两个问题都解决了么!”
“文远好计!”赵云夸道。
郭嘉笑了笑,同样赞许道:“文远之计,确实可行,只不过,若论地形,我军自然没有魏郡兵熟悉,所以,光凭此,还不够。”
“唉!军师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赵云催促道。
“很简单,为了不必要的牺牲,我们今夜先拿下梁期县!”
“拿下梁期县?这不等同于……交战了么!”赵云不可思议的看着军师。
“子龙此言差矣,若是傅将军此行谈成,别说梁期县,就算是魏郡,都是主公的,若是傅将军谈不成,子龙可还记得我们要如何?”
赵云一步向前,拽起拳头道:“杀入邺县,逼他同意!”
“如此,我们还是要先占领这个前哨县,你看,无论成与不成,这梁期县,始终都是主公的,我们只不过是提前一点占领而已。”
赵云与张辽品了品郭嘉的思路,竟然无法反驳。
“军师,那今夜,正好行动!梁期不过区区两百守军!”赵云道。
郭嘉捉了捉下巴刚刚萌发的胡须,点了点头,“取城的事,我若再多言,便是看不起子龙与文远啦!”郭嘉笑道。
赵云与张辽一挺立,拱手齐声道:“军师放心,明日请军师入城饮酒!”
上道!郭嘉满意的摆摆手。
“那我与文远,便先去准备了!”
……
审配原是想命人前来支援,但想了想,还是打算亲自跑一趟比较好。
经过两日行军,终于在第二日天黑前,赶到梁期县城。
审配望着城墙,松了口气:对方好在没有妄动,只要自己入城,梁期就稳了。
“开门!魏郡长史前来支援!”城下兵士喊道。
城头上冒出一个脑袋,问了一声:“来者何人?”
“魏郡长史前来支援!速速开门!”兵士又重复了一边。
“来者何人?”城上又问。
审配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直觉,城头多此一问,是何意?
不等兵士再答,审配引马向前,用不太大的大声喊道:“郡守长史,审配审正南!”
城上答道:“魏郡审正南,可识我常山赵子龙?”
审配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好!
竟迟了一步,常山都尉赵云,审配自然认得,而且不仅认得,在广宗之战,审配还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呢。
梁期县之外的不明兵马,怎么会是他呢?他来这干嘛?审配心头闪过许多疑惑。
“赵都尉乃常山官员,缘何占据我魏郡县城?”审配问道。
“昨夜有一伙黑山军潜入魏郡,入了这梁期县,我正好在此地,便顺手将他们擒了,护住了梁期。”赵云回道。
这个借口,是他与张辽一起想出来的。
“黑山军?”审配沉默了。
这一带,还真是常有黑山军活动。
而且,常山赵子龙在冀州威名极盛,他可是平黄巾的英雄,年纪轻轻,又是常山都尉,他如何能不认识。
“既然黑山军问题已解决,而我也亲自到此,能否将此城移交给我?”审配问。
“只怕暂时不行,城中黑山军,并未清楚干净,为减少麻烦,还希望审长史等上一等!”赵云道。
“这……赵都尉,如此不好吧,既然是黑山军,我审配理当相助,还望赵都尉打开城门,先让我军进去,如何?”
城头上没有回应。
“赵都尉?”
依然没有回应。
审配咬了咬牙,按捺住下令攻城的冲动,唤来一人。
“你速去回报太守,就称常山郡都尉赵云,率军占领了梁期县。”
那人领命快速离去,这时,城上又传来一声呼喊,“审长史,赵都尉杀敌去了!”
难怪没有回应,难道黑山军之说,是真的?
审配依然觉得有很多疑点。
赵云下了城楼,直奔几人歇息的宅院,刚入宅门,就闻到一阵酒香。
“好你个张文远,竟和军师先喝上了,看我不将你杀得丢盔弃甲!”赵云一边冲一边嚷。
“嘿嘿,子龙莫急,少不了你的,军师有言在先,每人三觞,不可多饮!”张辽笑道。
赵云立在两人面前,看了看张辽,又看了看郭嘉。
张辽面色如常,就像没饮过一般,三觞酒,也真就解个馋罢了,不过军师看上去面色沱红,一言不发,好似在回味酒香,根本不像是只喝了三觞的样子。
“你我每人三觞。”
见赵云看着郭嘉,张辽连忙补充道。
唉,这军中谁都禁酒,就属郭嘉不禁,这一点,令赵云典韦几人都十分羡慕,羡慕归羡慕,规矩还是要守的,也只是在拿了城池之后,才能解一解馋当作奖励。
赵云自己寻了个位置,举起酒觞就往嘴里灌,一饮而尽后,问道:“文远,城中的‘黑山军’如何处置了?”
城中的“黑山军”,是指守城的那一曲兵马。
“看管着呢,也不知道傅将军那便,如何了,子龙,你说傅将军能说服厉太守吗?”张辽问。
“恐怕很难,这可是一郡之地,主公四方征战一年,立功无数,不过受封一郡太守。”
提到主公,张辽又道:“倒是那袁绍,黄巾作乱,外族作乱,他皆未立寸功,却能直接官拜渤海太守,也不知主公去了渤海郡,会如何,那可是四世三公。”
赵云又饮了一觞,笑了笑,“文远无虑,说不定这个时候,那袁本初已经灰溜溜的离开渤海郡了,你不知道,昔日主公还是籍籍无名之时,我随主公在颍川,众士家大族皆对主公礼遇有加,有那什么颍川荀氏,弘扬杨氏的,还有……”
赵云指了指郭嘉,“郭氏,随后主公封侯拜官,名扬天下,如今更是复国封王,区区袁绍,不过士家一小儿,如何能与主公抗衡!”
“对!区区袁绍,何足道哉!”
赵云与张辽越说越起劲,举觞共饮,一旁的郭嘉喝的有点上头,一手托着脑袋,默默听着。
……
汝南郡,汝阳县。
袁隗将刘辩带到此城,暂时安顿下来。
汝阳是个大县,濒临颍水,风水也是极好,几经筛选,袁隗还是将刘辩安置在了汝阳,汝南郡治平舆县,并不适合作为临时都城。
如今汝阳县中的宫殿已经开始动工,刘辩一行,暂居一座大宅之中,刘辩既已入豫,袁隗的计划,也就开始实施了。
大宅中,何皇后,不对,如今应该是何太后了,经过劫持的惊魂未定,又一路舟车劳顿,神情之中满是疲惫,那张还未老去的绝色容颜,也有些颓意。
不过事有转机,她还是乐意看到的,在这里,总比在弘农郡杨氏的监视之下好,更何况,辩儿现在也是皇帝,并且拥有一大帮拥趸。
这一切,皆是李儒的主意,何太后没有想到,竟真的能顺利的实现。
“尚书令!你对此官,可还满意?”珠帘之后,何太后问李儒。
李儒匍匐在地,回道:“多谢太后栽培!臣必为陛下与太后竭尽所能!”
“起来吧,与哀家说说,下一步,该当如何?”何太后问道。
李儒心中明白,何太后虽然倚仗袁隗,但同样十分忌惮袁隗,本质上讲,他与董卓并没什么两样。如今更是来到了汝南袁氏的地界,她深感孤立无援,论亲信,李儒明白,她只有自己。
“太后,我有一言,既来之,则安之,如今陛下乃是袁隗手中权柄,安全无虞,倒是太后,需多加小心,毕竟太后摄政,分权不小。”
“你是说,袁隗会对哀家不利?”何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难说,故而,太后应多顺从袁隗之意,他必不会伤害太后,如今袁隗要做之事,乃是号召天下兵马,共讨董贼,若胜,陛下与太后还于雒阳,若败……”
李儒突然顿住,没有往下说。
“若败会如何?”
“儒以为袁隗不会败,以袁氏号召力,哪怕聚天下兵马,董卓绝非轻易能挡。”李儒道。
“如此,哀家岂不是能放心了?”
“非也,袁隗事成之时,便是陛下与太后危险之时。”
“你是说,袁隗会……”
李儒摇了摇头,他心中无有定论。
“臣不知,臣只是提醒太后,勿要彻底相信袁氏。”
李儒虽低着头,但脸上却一阵得意,如此说,那太后也就只信任他一人了,也势必会全力保他,有太后作保,在他人的地盘上为官,也多一分保障。
……
袁隗看着袁绍传来的急报,老脸陷入凝重,眉头纹深深的皱起,令一旁的袁氏子弟都有些不安。
袁术,袁基,袁遗,皆在旁边。
“伯父,如何?”袁术问。
“本初此行不利,千算万算,算不到刘宏竟留有这手!”
“刘宏?他不是已经嗝屁了么!”袁术颇为大胆道。
“刘宏遗诏,渤海国复,刘擎为渤海王,如今刘擎,已在渤海郡了,有圣旨在,本初无可奈何,唯有离开,如今,应该已过大河了。”袁隗说着,将信随意丢在一旁,伸手揉了揉眼窝。
“若是渤海郡事不成,那冀州谋划,岂不是满盘皆输?”袁基插嘴道。
“伯父,冀州事关大局,乃是供粮之地,不可轻易放弃!”袁遗道。
“我当然知道!如今的冀州,也只有安平国相王基与清河太守姚贡向着我袁氏了,那沮授厉温郭典之流,用刘辩诏令或能使唤的动,赵郡刘卫乃是昏聩之辈,成事不足,忽略不计,而河间中山二国,乃是闲置。”
“伯父,曹操如今在河间,不如以他为河间国相,再以本初为中山国相,那冀州大半,依然为我袁氏所掌握!”袁术建议道。
“本初为中山国相?”袁隗眼前一亮,倒真是个主意,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袁术一眼。
袁术的心思,他哪里不知道,原本是想将袁绍留下,袁术外派的,可世事无常,如今却将朝堂都搬到了汝南袁术这来。
“也好!我这便去陛下那请旨意,冀州大业,依然在握,若是再生波折,便只能以贾琮为冀州牧了,另外,号令天下诏书,也该发了!”袁隗淡淡道。
袁术心有惊讶,他竟不知,那冀州刺史贾琮,也和袁氏有瓜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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