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德彻底完了。
孔臣楼一场《阎罗戏》,直接吓得他承认了自己的所有罪行,不同于现代哪怕你自己承认是自己犯的罪,只要没有证据就不能定罪的规定,秦五德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承认,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了。
秦五德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自然是大喊冤枉,自己是被骗过来的……孔臣楼不过一戏子而已,他有什么资格审判自己?
然而这个世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正是那从省城而来,负责省察华阳城官吏自首一案的苏巡抚!
当初夏青丘为了整治欺压掠夺《白狐》门票的那些人,将华阳城官府可以说掀了个底朝天,这样巨大的动作也引来了京城的关注……这位苏巡抚便是从京城而来,负责调查华阳城中案子的官员。
秦五德当日为了讨好这位即将到来的巡抚,不惜和孔臣楼撕破脸,想要将‘小翠’孔碧霞献给他,结果这巡抚一直没到,再加上夏青丘愿意为孔臣楼出头,所以最终作罢。
但谁也没想到,这位苏巡抚竟然早就到了,不过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装作一位普通商人在这城中常住,观察着这华阳城的蹊跷。
关于那些官吏的自首,苏巡抚早就查清楚了,没想到这一城官场的震动,竟然只是那位‘夏仙师’在清理害虫,《白狐》他也去看过,更是为里面王恒与小翠的人狐之恋感动不已,连写了好几首诗来抒发自己的感受。
这位苏巡抚本想现身结案,但没想到华阳城中又出现了‘怨鬼害人’一案,不但打塌了华阳府的城隍庙,还将一城城隍的名声传的臭不可闻。
这位苏巡抚可不是普通人,他也算得上半个修行者,明白各地城隍可都是存在的,涉及他的一般都不是小事。
还不等他继续调查,夏青丘便找上门来,让他以巡抚的身份授权给孔臣楼,演一场《阎罗戏》揪出秦五德这害群之马。
是的,夏青丘没打算用自己的手段解决秦五德,这样只会落人口实,对方可以刷一些鬼蜮伎俩,但他和裴城隍却不能这么做。
他既然是个凡人,那就用凡间的刑法来解决他,从他曾祖判官和他逼迫小翠的手段来看,这人身上绝不可能是干净的。
苏巡抚的身份,乃是城隍府的鬼卒们提供的,而秦五德的黑料,则来自他贿赂的那个鬼卒,以及许多因他而死,困在枉死城里的亡灵,在这个世界里可没有死无对证这件事,只要受害人没有魂飞魄散,那就别想把自己洗白。
而之所以要假冒‘阎君’,演上这么一场戏,也是因为他们手中只有‘人证’,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让秦五德伏法。
不过在这个有着鬼神的世界里假冒‘阎君’,算不算的上是在作死这回事……夏青丘本来有些忐忑的,但在询问了孔臣楼和守元道长之后,却发现这并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而问了月玺之后,他则直接表示,如果阎君要来找你麻烦的话,他会直接出面。
夏青丘得到了保证,这才放手施为,不过他并没有动手,而是让孔臣楼全权负责。
毕竟孔臣楼扮演‘阎君’,同他在戏台之上扮演‘金甲神将’、‘道门天师’并没有什么差别,如果真有天谴的话,那么早在他几十年前刚入行的时候就已经凉透了。
真要追根溯源的话,那就要从这个世界的戏剧起源说起了,‘戏’这种东西起源于太古的鬼神祭祀,最初只有神官和祭祀可以进行表演,他们戴上代表着鬼神的‘面具’,然后用舞蹈、唱和与礼乐来与鬼神沟通。
这个时候的祭司,代表的便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对应的‘神明’,在那久远到时间都被忘却的太古时代,人族与神明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沟通的。
不过随着世事更替,神官、祭司与方相氏们纷纷逝去,戏剧走下了神坛,从天子的礼乐进入了普通百姓的视野之中,唯一不变的便是演员们通过‘扮演’来宣扬神祇之事的权利。
可以说如果是裴城隍来扮演‘阎君’,那么立刻就会有只手从地下伸出来,把他直接拍进地狱;如果是出云来扮演‘阎君’,那他这辈子也别想度过雷劫了;而夏青丘来扮演‘阎君’的话,那他就能欣赏月玺和阎君打架的场面了。
而只有孔臣楼,可以在扮演‘阎君’之后没有任何后果,甚至如果他演得好的话,以后死了都能在地下谋个好差事。
毕竟他演出的‘阎君’形象,观众看了之后产生的‘念头’是可以被阎君被人获得的!
夏青丘没有在其中插一点手,除了牛头马面是按照他的建议做的皮套,‘阎罗殿’的布景也是他亲手设计的,对方的所有罪行也都是他拖城隍去搜集的;至于白色的火焰变成绿色,那是白磷和铜的焰色反应……
夏青丘真是一点都不记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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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五德自曝了所有罪行,全被幕后的苏巡抚记在了下本本上,他本人更是锒铛下狱,按照他承认的那些罪名,基本也是死刑没跑了。
这厮没有老婆孩子,家里也没什么长辈,他进去了之后,那偌大的秦氏瞬间就倒了,他大半的家产充了公,苏巡抚做主分给了那些被他坑害过的苦主们,小半的家产被他的远方亲戚们给分了,而且这群人在分家产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想过去给牢里的秦五德送饭的,气得他成日在牢里怒骂白眼狼。
还有人提议过给夏仙师分一份,但是夏青丘没要。
他收拾秦五德,既是为了私仇,也是为了公义,而不是图谋对方的家产,他要是收下了这份钱,实在有些谋财害命的嫌疑,听起来不讲究。
不过秦五德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份另类的‘遗产’,秦氏倒台之后,华阳城的娱乐业也算是塌了半边天,不少勾栏瓦市关了门,华阳河外的画舫都不开了,不少艺人竟然托孔臣楼的关系,想要投身到夏青丘这里赚钱。
其中有说书的、有演戏的、玩杂耍的、变戏法的、使皮影戏的、操练药发傀儡的、耍口技的、针灸按摩的、看卦算命的……一桩桩一件件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对于这些手艺人,夏青丘是来者不拒,丝毫不提涨租分成的事情,甚至告诉他们自己这瓦市开业的前三个月,不收他们一分钱的门面摊位费,便是剧场也是一样,至于分成更是日后再说。
不过夏青丘也有三条规矩:第一是不可坑蒙拐骗、欺骗顾客、恶意坑钱,便是看卦算命这种考验口才的,也只能当个心理医生,不许用‘血光之灾’这些套路坑人。
第三是不许卖假售假,什么珍玩古董、灵丹妙药、大力丸这些东西统统不许卖,而那些摆摊开饭店的也不许坑人。
第三是不许偷盗拐卖,夏青丘这广场简直不可能不火爆,未来人流拥挤的时候,不但这些人不许偷盗拐卖,在看到偷钱、拐卖的时候,还可以向夏青丘举报。
夏青丘可知道,这些人‘行走江湖’经常在黑白之间游走,经常在罪犯和演员之中反复横跳,他这是提前约法三章,勿谓言之不预也。
夏青丘这几条规矩,根本算不上严苛,甚至可以说是宽厚了,在场众人纷纷同意,表示自己一定会遵纪守法,共建和谐华阳城。
对于他们的承诺,夏青丘并没有多么在意,他可没打算只靠口头承诺来约束旁人,对于广场里的监督和工作人员,他早已经有了打算。
夏青丘又处理了一些事务,将手里的事情告一段落,这才走进院子里一座偏远的房间。
这房间四面紧闭,倒与那秦五德自闭的时候十分相似,夏青丘将房间里的烛火点燃,借着这明净的火光,显露出一面密密麻麻到让人恐惧的台面!
只见这房间里面放着一座好似玛雅金字塔的高台,层层阶梯垒起,边缘上放着数不尽的红色木牌。
这木牌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从下往上看去,好像是一片红色的树林,每一张木牌都极厚,两旁雕刻着仙桃、蝙蝠、葫芦等纹路,中央凹陷一块平面,篆刻着许多奇异的符文。
这木牌既像是牌位,又如同神龛,夏青丘取出一枚最大的,然后朝着身边道:“沐夫人,请问你的生卒年岁是多少?”
他的身旁虚空处,倏忽间走出一位身材婀娜的蓝衣女鬼,正是沐夫人!
她思索片刻,随即爆出两个年月,夏青丘随即以指尖为刻刀,在那神龛之上雕刻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做好了一张木牌,放回了那座‘牌位金字塔’上。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可以有获得祭祀的资格。”沐夫人看着这座神龛之‘山’,眼底复杂至极。她乃是枉死怨鬼,又没有亲族后人,本以为在彻底疯狂入魔之前,她都会这样凄凉穷苦地过完鬼生,却不想竟也有获得供奉的时候。
“我给你的这可不是供奉,而是你们的工资而已,咱们不论做人还是做鬼,不能老想着别人接济,自力更生才是最重要的。”
夏青丘摆摆手,他这些可不是白做,状元街怨鬼们就给他老老实实干活吧,这世上能收到他的祭祀的可只有两个人,其余的都是交易关系。
听到他的话,沐夫人并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即便如此,我们也很感激你。”
作者有话要说:夏青丘:这世上唯一能接受我供奉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月玺和月君,对吧月玺?
月玺(冷汗直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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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了点,抱歉啦!本章留言的小伙伴都有红包掉落,算是道歉!
本文的戏剧起源参考了现实世界的傩戏发展,传说最早是由黄帝之妻嫫母担任【方相氏】,负责礼乐、祭祀、驱邪、除鬼,有着沟通鬼神亡灵、祭祀天地的职责。
随着秦汉时期原始巫傩走下神坛,慢慢演变成后世的许多戏剧,褪去了宫廷礼乐的元素,变得更加平常化、娱乐化,而在这个本书的世界里,‘戏剧’和神祇们是有着脱离不开的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