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夏青丘托玄清观传话之后,没过几天,城隍府那边便同意了见面。
待到第二日入夜,天刚微微黑的时候,那已然倒塌的城隍府废墟里,突然卷起一阵阴风,随即大街上嗡的出现一座轿子,八个面色惨白的轿夫站在前后,随即将这枣红色轿子给抬了起来。
他们的脚步轻快,好似在飘一样,往往蹬出一步,便能走出好几丈距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夏青丘在华阳城里的居所。
其中一位轿夫走了出来,敲了敲门上的铜环,高声喊道:“夏仙师可在家?”
“来了,来了。”李大郎就住在门边,听到有人敲门立刻出来:“请问几位是谁?为何深夜前来拜访?”
轿夫拱手道:“我等是裴老爷家的下人,老爷与夏仙师有约,特地让我等来请他过去。”
哪有入夜了请人上门的?
李大郎有些蹊跷,但想到夏仙师独特的身份,有些奇怪的好友也是可能的,连忙进去通报了。
夏青丘一听,立刻明白了来人是谁,他从出云的口中知道华阳城隍姓‘裴’,只是名字没人知道,不过因为他的性情,旁人便给他取了个‘裴不了’的外号。
“是有这件事,我出去一趟。”
夏青丘拎起桂枝,又收起了照影珠,最后想了想,将降神画揣进了怀里,心里就安稳多了。
他刚一出门,就被这些轿夫吓了一跳,他们的脸色没有什么血气,一个个白的跟纸人似的,在这夜里走在街上,还不知道会吓到多少人。
“请夏仙师入轿。”轿夫们将轿口放低,拉开外面的帘子,夏青丘随即坐了进去,这还别说……坐起来还挺舒服的。
这些鬼卒们抬起轿子,随即又像之前那样,飘似的朝着城隍府的方向感,不过还没走到一半,附近的街景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好似穿越了一道无形的隧道,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夏青丘掀开帘子,外面已经不再是华阳城,而是一座巨大如城市的府衙,同当日判官召唤出的城隍府幻象极为相似。
怪不得城隍要派人来接他,原来是要来这城隍神域密谈,此刻的他其实还在华阳城,不过已经到了它的另一面。
夏青丘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神域,别看城隍的实力和地位都比不上月玺那样的真神,但他也是有神域的,正是这城隍府。
但是神灵皆有神域,不过有大有小,譬如山神土地这些小神,神域或许就只有一个院子大小;而那些真正的大神,他们的神域则能像一个小世界那样庞大!
夏青丘知道的最大的神域,便是庇护了自家灵狐一族的月君大人,传说他的神域已经化作了世界,甚至能够在现世显现,正是天上那轮万古不变的月亮!
不知道月玺的神域是什么样子……夏青丘想着想着,思绪就歪到了一旁,应该会比眼前的城隍神域要大吧?
外面轿子猛地一顿,轿夫打断了夏青丘的思绪:“夏仙师,已经到了,城隍老爷在里面等你。”
夏青丘走下轿子,还没来得及道声谢,那些轿夫便像风似地跑了,背后好似有鬼在追似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大概自己的形象在他们眼中很可怕吧?
毕竟能撕毁生死簿、打塌城隍府,放在这些鬼卒眼里,大概已经堪比魔王了。
夏青丘走进大殿,只见殿里坐着一个身穿紫袍的鬼神,对方生的白白胖胖,十分年轻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个身材‘富态’的公子哥,两个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夏青丘,但看上去没有一点凶性。
这……这就是华阳城隍?
夏青丘有些惊讶,在他的脑海里,城隍不说长得如同钟馗一样,至少也得有点官吏威仪吧,这位城隍怎么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比起他这白面汤圆似的模样,那个暗算不成反被打的判官都能算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了。
夏青丘的脸色太过明显,裴城隍脸色一沉,拍了拍身旁的惊堂木,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无形物质的气势朝着夏青丘镇压而去!
他吼道:“凡间狐妖夏青丘,你可知罪?”
喲,脾气这么大?
夏青丘身上银光一闪,直接破开了这份气势,他随即坐到城隍右侧的位置,冷笑道:“我何罪之有?”
“冲击官府、打死判官、结交怨鬼、撕毁神器!每一桩可都是大罪!”
裴城隍眼里‘凶光湛湛’,努力地想要先声夺人,然而他这软乎乎的模样却没有半点威严。
如果是在过去,他这样‘凶人’的时候,文判早就过去恐吓了,可惜文判被作死凉了,搞得他现在只有一个唱独角戏。
“冲击官府,那是因为有人暗中算计于我;击杀判官,也是因为他先对凡人下手;而所谓的结交怨鬼,正是为了解救一群可怜人而已。”
夏青丘抬了抬眼,不屑地看向他:“怎么?城隍府没本事超度状元街怨鬼,还不许旁人前去援救了?”
“当年本就是你们城隍府无能,看着数千百姓无辜枉死,其后更是渎职,放任他们永不超生……怎么,这么急着掩盖自己的罪行了?”
夏青丘将裴城隍怼的无话可说,因为状元街怨鬼之事,本就是他鬼生犯下的最大一次过错,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城隍府可是有赏善罚恶、监察凡间的职责的。
华阳知府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在他还没做出来的时候,城隍就该派鬼神前去警告,但是犯懒的鬼神们根本没有发现这件事!
而后木已成舟,状元街百姓尽数死绝,怨气大到让他这城隍都感到可怕,当日数千怨鬼齐齐涌进城隍府中,流着血泪诉说冤屈,只想让城隍为他们讨个公道……但是裴城隍却顾忌华阳知府凡间官吏的身份,还有金身寺的保护,不肯自己出手。
所以才会有后来怨鬼们围攻金身寺,发下毒誓永不超生,这才杀死华阳知府的结局!
夏青丘短短几句话,就像是一道钻心的利箭,直接戳进了裴城隍的心中,他的气势一下子跌落下来,整个人都有些瑟缩。
裴城隍没想到,自己不但没吓到夏青丘,反而说起了他这平生最害怕悔恨的一件事。
“是,是我的错。”裴城隍脸色惨白,嘴唇微颤,“当年是我犯下大错,但是状元街怨鬼们却已经走进绝路,日后一定会化作没有神智的凶厉鬼物,为了华阳百姓……必须将他们尽早除去!”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了。”夏青丘瞥向他:“我已经与他们定下约定,他们为我做事百年,不能伤害任何一位百姓,而我则为他们立神龛、修鬼仙,不需要你来担心他们的入魔之事!”
夏青丘这话一说,好似抽断了裴城隍的脊梁,他陡然衰微了下来:“为数千怨鬼树立神龛,真是好大的手笔……说来也是,你身后可站着一尊正神,我那判官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你出手。”
见他有些服软,夏青丘的态度也柔和起来,“你我都明白,今日的情况是我们都不想发生的,既然是来讲和的,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裴城隍被他戳穿了心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之所以一开口就是问罪,便是打着先声夺人的主意。
“唉!全是那判官误我!”
裴城隍拍拍脸,整个人也精神了几分:“既然如此,武判……上茶!”
随着他这一声开口,在那角落里突然走出个高大的黑脸男人,把夏青丘吓了一跳,这里怎么还藏着个人?
这黑脸男人一身武装,正是文武判官里仅剩的武判了,他拎着一壶茶,给夏青丘倒了一杯,随即走回了黑暗之中。
好家伙,自己都来了这么久了,现在才想着上茶……夏青丘有些懵,没想到这城隍还真如他外号那样‘勤俭持家’。
他喝了一口,整个脸有些难看,这家伙竟然拿高碎待客?
“当日之事,我已经全部查清楚了。”
裴城隍将他这些时日里查到的事情说了出来:“那秦判官确实是先对你动了手,而且向凡人施法,已经犯下了鬼神大罪……就算你不杀他,我也会将他明正典刑。”
“而且你也是自保反击,失手将他除去也不怪你,不过我这城隍府,你可得负责给我修好。”
夏青丘点点头:“全给你按最高的标准修缮,再给你造一座金身,鎏金包铜的行吗?”
“那就好!”
裴城隍露出几分喜色,他的府衙上次翻新可还是几十年前的事呢,能白赚一座塑像也是好的。
“这些其实都不要紧,如今急迫的是我城隍府的名声,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说我才是当年那场大火的幕后黑手了……这样传下去,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裴城隍能屈能伸,立刻捂住圆脸,做出啜泣的模样。
夏青丘看了看一旁的武判,你们城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武判没有说话,安静的就像是一座盆栽。
裴城隍‘哭’了一会儿,夏青丘见他一直不停,连忙开口道:“这个不是问题,我本就是搞文娱的……《白狐》你知道吧?便是我排演的戏。”
“等我广场修好之后,为你宣传一二,保管能将你的名声给洗干净。”
“而实际上,那个在背后编造你的黑料,将要将你的怒气转到我身上的那个家伙,我也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裴城隍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一点泪水,眼底却真的流露出凶光来:“竟然污蔑本官,我要把他勾魂摄魄,打入地狱!”
想起那个作死的家伙,夏青丘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摇摇头叫:“说起来这个人你我还认识,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大概是靠山倒了之后,怕我去找他算账,所以想要祸水东引吧。”
“你是说……”裴城隍不敢相信,脸色变得格外地精彩。
夏青丘点点头:“是的,就是秦五德。”
“这小人该死!”裴城隍狂拍惊堂木:“来人啊,给我勾了他的魂!”
武判走了上去,抢过他的惊堂木,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鬼神不许干涉阳间之事!”
“法器还给我,让我干掉他!”裴城隍被打了一下,丝毫不生气,而是想要抢回法器。
然而武判一盯他,裴城隍就缩了回来,整个人格外的委屈,眼巴巴的看着武判。
“城隍不用担心,你不能动手,但是我可以啊!”夏青丘笑了笑:“他一直对我动手,为了礼尚往来,我也该回报一二才对!”
“那就拜托你了!”裴城隍竟然真是软面包子一样的性格,除了谈钱之外,性情都挺软糯的样子。
这也难怪会出了文判那个二五仔了。
“那么就剩最后一件事了,该如何弥补《生死簿》的问题。”裴城隍说到这里,整个人的气势一变,整个人多出了几分强势和冷静。
“想要弥补《生死簿》,我需要你那个能快速获得念头的方法。”
“不可能!”夏青丘摇摇头,“这事没得谈!”
还不等裴城隍发怒,夏青丘却笑了笑,改口道:“但如果是加盟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城隍地位类阴间的知府,文判是师爷,武判是总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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