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夏青丘的提议,小女孩答应了,虽然她做不了主,但是她能带他去见‘妈妈’。
女孩告诉夏青丘,自己的名字叫作姜薇。
姜薇也是状元街怨鬼中的一员,已然死了几十年,或许是因为死前的还是个孩子,所以她的心理年龄也不大,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没过一会儿,夏青丘就将状元街鬼蜮里的情况了解了七七八八。
原来不是所有状元街里死去的人,都变成了如今的怨鬼。
状元街里的怨鬼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数量在一千人左右,因为在那场烧死所有百姓的大火之前,华阳知府就将百姓们关押在了状元街里。
其实古代的防疫手段大多如此,将一片疫区的百姓困死在里面,等到人全部死干净了,没有了传播的媒介,瘟疫自然就没有了……但那华阳知府最为丧心病狂的,便是将大部分的正常人也关在了其中。
被囚禁在即将爆发瘟疫的地方,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更没有任何的物资补充……许多人在被关押的前几天就疯了,要么是绝望的自杀,要么是想要在死前拖几个垫背的下去。
那时的状元街,简直就是一片血腥的屠宰场,如同地狱重现在人间,大部分暴戾绝望的人已经互相杀戮完毕了,只有一些性情温和的百姓报团取暖,成为了状元街的最后一批人。
然而谁也想不到,因为这一场杀戮,似乎将大部分染上瘟疫的病人都杀死了,那些抱团取暖的百姓中竟然没有一人发病!
而经过在场数位大夫的诊断和观察之后,竟然得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那场可能爆发的瘟疫竟然真的被中断了,在场百姓没有一人患病,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离开状元街这个人间地狱了!
只是外面还有这兵卒守着,没有知府的首肯,他们也没法离开,于是他们推举了一位代表,将现在的情况告诉知府。
幸存者们凑齐了一笔银子,贿赂给守门的兵卒,这才将代表送了出去,他们都期盼着知府老爷在知道瘟疫已经平息之后,可以放他们离开……然而等到黄昏,百姓们只看到了被吊起的尸体。
“此人身患瘟疫,竟敢私自逃离禁区,擅闯知府衙门,妄图行刺知府大人!简直是胆大包天,罪不容诛!”
身穿官袍的官吏站在尸骸之下,冷眼看着惶然的百姓,狰狞道:“尔等身患疫疾,按律当死,知府老爷慈悲,才给了尔等一个容身之处,谁知你们不但不感恩,竟然还敢做这人的帮凶!”
“来人啊,给我烧死这群瘟病鬼!放火!”
幸存者们没有等来离开的希望,等到的却是一根根炽热的火把和可怖的火油,他们不相信代表会去行刺知府大人,明明对方是那样温和善良的人。
百姓们痛苦地哀号,带着生的希望迎来了烈火的绝望,巨大的反差带来了极致的恨意,于是他们彻底堕落,化作了状元街的怨鬼们!
夏青丘这才懂得了他们的怨恨,那是让华阳知府死上千万次都无法偿还的痛苦,然而他却有金身寺的庇护,哪怕怨鬼索命天经地义,对方也能在佛宝之下逃脱性命。
直到怨鬼们将轮回的机会都舍弃,才能将华阳知府烧死,然而更让怨鬼们意难平的是,对方竟然死的那么轻易,只是一瞬就被烧死,没有受到一点的折磨和痛苦。
怨鬼们不甘心,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他们所受到的那些折磨,那将轮回转世都舍弃的巨大代价,换来的竟只是那样轻易的死亡?
他们甚至没有截住对方的鬼魂,在金身寺的庇护之下,华阳知府的魂魄几乎瞬间就前往了地府,甚至有着轮回转世的机会!
这让怨鬼们怎能甘心?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夏青丘听着姜薇的诉说,对方那张稚嫩的脸狰狞无比,带着死气和恨意,没有了之前的可爱,多出了几分恐怖:“你也还恨着那个狗官?”
姜薇点点头,她当时的年纪太小了,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但只要回忆那日,仍然能感受到那份痛苦和恨意。
“我还恨他!因为他,我的爹娘死了,‘妈妈’也死了,最后我也死了,甚至到了死后都不得超脱……必须在这人世徘徊,但他只是那么轻松就死了,甚至还可以转世投胎!”
“为什么好人就要受苦难,坏人就能活得那么轻松,死也死得那么轻松!我不甘心!”
夏青丘微微一愣,对方好像既提到了爹娘,又说到了‘妈妈’……看来姜薇口中的‘妈妈’并不是她的娘亲,而是另有其人。
夏青丘又问她:“你们这么恨那个华阳知府,那有没有想过……报复活着的其他人?”
这是许多怨鬼凶灵在被怨念折磨到发疯之后,会选择的发泄方法。
然而姜薇只是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是想问我们会不会像裘老鬼那样,引诱和杀害普通凡人对吧?”
“不论你相不相信,状元街里的大部分鬼们都不会伤人!”
姜薇似乎有些生气,走到了夏青丘的前面:“当初我们被关在状元街的时候,有很多疯子都想要杀了我们,但是我们报团取暖,最后没有一个人受伤的!而我们自始至终也没有杀其他任何一个人。”
“有的人活着,但是比鬼还要恶,而我们死了,但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害了我们的,百倍偿还!没害我们的,绝不动手伤害……这就是我、妈妈、还有状元街大家们的原则!”
看着姜薇坚定的模样,夏青丘似乎明白自己错了,他十分陈恳的说:“原来是这样,我误会你们了。”
“你们在华阳城北同这些百姓共处这么多年,都没有犯下杀孽和罪行,我不该只凭怨鬼的刻板印象,就先入为主地判断你们的品行。”
“我不该这么说的,实在是对不起!”
姜薇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听着他的道歉,仿佛那永世冰冷的鬼身都暖了一分,这是他们从未得到过得认可!
“不,不用道歉了!”
姜薇别过脸,三两步就跑到了拐角,“你知道就好了……反正我们也没有指望过,别人可以理解我们。”
夏青丘的态度似乎戳破了一层冰,露出了女孩深藏其中的委屈,她倾诉道:“以前来了好多人,和尚、道士、城隍……他们有的想要除掉我们,有的想要超度我们,有的想要消磨我们的怨气,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听我们讲话。”
“他们根本不知道,怨气就是我们唯一的东西了,如果我们连它都放弃了的话,我们还能剩下什么呢?”
夏青丘听着她的话,不停地点头应和,双方的关系也随着这一点点‘误会’的解开,变得越发平和了起来。
感受着那股环绕在身边的‘视线’慢慢柔和,夏青丘轻舒了一口气,眼神里也带着几分笑意,语气也越发温柔起来:“其实怨气多了也不好,就像是裘先生,他生前也是个温和的好人,但在越来越多的怨气堆积之下,也在不断朝着恶鬼转变。”
姜薇的脸色微变,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说了他们不会伤人,却忘了夏青丘之前才受到了袭击。
哎呀!真不好意思……小孩子的脸皮薄,姜薇的脸几乎瞬间就憋红了,她小声道:“就,就是这样……我们越在这人间久留,就会越容易受到怨气的影响。”
“妈妈想过许多办法,想让我们的怨气少上一些,然而都没有什么用……裘爷爷以前也是个很好的人,但是怨气却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人在不好意思的时候,裘老鬼也能变成裘爷爷啊……夏青丘点着头,没有戳穿小女孩的话。
“说不定我的灯影戏能够帮你们的忙。”夏青丘拍了拍自己的盒子,语气里带着诱惑:“你们可以亲眼看见华阳知府的其他下场,烧死、病死、被捕入狱、被你们怨鬼杀掉……多种结局随心定制,很不错吧?”
“您是不是也想看看呢?那位神秘的‘妈妈’?”夏青丘突然抬起头,看向了头顶的方向。
“什么?”姜薇微微一愣,随即也跟着他一起抬头。
下一刻,两人身边的场景骤然变化,不再是那条怎么走都走不到终点的巷子,而是一处破败腐朽的酒楼。
酒楼之上还挂着‘沐楼’的牌匾,那褪了色的雕梁画栋,还带着几分昔日的辉煌模样。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姜薇看向酒楼的二楼,只见那里站着一个高瘦的蓝衣身影,夏青丘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看到黑色的长发与其下惨白的皮肤。
“从你出现在我面前开始,你‘妈妈’就在这里了,毕竟她可不放心你一个人,跟着我这狐妖前来。”夏青丘笑着说。
而且若不是对方故意隔断,他们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却连一个怨鬼都没有看见?
姜薇脸色一白,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看来夏青丘是个很好的人,妈妈不该这么提防他的。
不过夏青丘却不在乎这个,他朝着女鬼朝朝手:“沐夫人,可否让我上楼一叙?”
蓝衣女鬼点了点头,随即两人面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股沉闷腐朽的气息,姜薇带着一分歉意,带着夏青丘进了门。
夏青丘走到二楼,便看到了这位‘妈妈’的真容,一声‘美姨’差点脱口而出,因为对方长得和他的童年阴影太像了。
当然不是容貌像,而是那种阴冷怨恨的气质极为贴近,让人一眼看了就浑身发凉,恨不得拔腿就跑。
夏青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造型的‘妈妈’竟然会是状元街怨鬼里‘温和派’的主导者。
不过这种造型,真的很适合演鬼片啊!
作为编剧以及未来的导演,夏青丘没害怕两秒,竟然就开始考虑特型演员的事情了,在他眼里女鬼和守元老道一样,都是很适合扮演某种角色的存在。
女鬼坐到了他的面前,没有发现他的走神,嘴上没有开口,声音就直接传了出来:“狐妖,你来我们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夏青丘停住脑补,露出了一个熟悉的温和笑意:“我来这里,是为了给你们带来一种娱乐……以及活下去的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胆子小的小伙伴不要去搜索‘美姨’(只需要知道是个很可怕也很可怜的鬼阿姨就行了)
小夏今天的演技也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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