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一招手,身边一人直接从马后摘出了一杆枪,这枪华丽至极,枪身雕刻一条飞龙不说,更是金光耀眼,仿佛涂抹了金粉一般,其枪尖处更有一个血红的缨子垂空下来,煞是好看。
一看就是些富家公子所用的摆设玩意...
狩时打打麋鹿野猪之类还行,真要沙场对敌,只怕一碰就折吧?
王政心中刚生出轻蔑之意,只见那公子一把接过长枪,先不看王政,只是手腕一抖,破空的厉啸声中,顿时扬出一片枪影,再收窄枪圈,便见影随念动,直在人马四周烁动不停,如烟花一般绚烂.
登时喝彩声轰然响震,身边几人纷纷鼓掌,而天军这边不少人却是大感意外,似是想不到本以为的绣花枕头却能耍出这漂亮一手。
王政更是立刻眸光一沉,面露凝重神色。
不对劲!
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他也是识货的人,立刻收回之前评价,这时那公子已是横枪胸前,对他喝道:“来吧!”
这是要马战?
王政心中犹豫,他如今本就因强充胖子而换成不惯用的长兵器了,若是再于马上对敌,岂不更是束手束脚?
心中登时打退堂鼓,正想着找个借口换步战时,却见少年身边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人这时出言劝道:
“公子,您可是...万金之躯,犯不着和这些军汉一般见识么!”
“而且老爷素来不喜您舞刀弄枪的,万一让他知道的话...”
听到这话,那少年似也有些迟疑,王政则心中大喜。
他穿越以来碰过的强敌不在少数,却大抵都是步战,仔细算来,马上对敌都是沙场之上面对一般的兵卒,斗将却是从未有过。
再加上兵器的问题,此时巴不得对方主动放弃,心想此等公子哥最好虚名,捧捧他就是了,要是真打起来,万一自己落了下风,那可就面子丢大了。
想到这里,王政仰个哈哈:“看这位公子出枪,一见便知定是个高手,道左相逢也算有缘,既如此,本将卖你個面子...”
王政向来是被他人溜须拍马的,不过这次扬州之行,面对袁术时倒也学会了客套,这几句说的也没什么问题,更已言明愿意放那跋扈汉子的意思。
那少年本来似乎已有些意动,正要顺势收枪,放眼四顾,却见此时大部分天军都围拢过来。
这等百战之师,军气何等凛冽,那少年目光在兵卒们的盔甲、刀剑,战马处浮移不定了好一会,竟无端露出羡慕的神情。
“如此强军...”少年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望向王政:“想必其首领亦必是猛将。”
这是进入到互相吹捧的环节了?
王政刚要说几句客套话,却见那少年骤然一声清喝:“小子,那就接招罢!”
话音未落,便见少年径直提枪向王政当胸刺去,劲风呼啸间,那血红的缨子也在空中翻出一朵花来,说不出的花哨。
这一击看似刺向王政胸腹,其实取点却是稍高一些,却是斜掠向了王政的面门。
是因为马战,长枪皆不熟练,王政难得慎重起来,一边暗自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一边长枪高举,想要先封格住。
看这小子的之前的风格,应该还是偏灵活的,可能还是要虚虚实实,惑我耳目?
正这般想着,却听“当”的一声震响,双枪交击之下,王政剑眉登时一扬。
这一击的力道...
有些超乎预料啊!
他忍不住视线下掠,瞥向对方武器,这一打眼才看个真切,那少年长枪看似虚有其表,只是外表好看,其实与一般长枪大是不同!
枪尖枪杆俱是精铁所制,虽失去木制枪杆本该具有的刚柔兼备的功能,可无论分量、乃至对手出击的力道却都沉重多了。
若是一般人,先惑于此枪的外表,乃至少年动手前那套花哨的风格,恐怕乍一接战,就会因为判断错误,被对方舍巧取拙的这一击占了上风,抢了先机。
只是碰到王政却是不巧,即便他起初也被欺瞒住了,终究神力过人,即便没有防备,却也稳稳地接了下来。
即便如此,王政依旧还是赞赏地看了少年一眼,这一着深合兵法诡道,无论是这少年自家想的,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都极为难得。
不过若是拼力道,倒是正合王政心意,便见他微一发力便轻易崩开了少年的长枪,正准备发动反击,却见那少年又是一声大喝,同时间枪尖竟猛地缩了回去,仿佛龙归大海一般灵动。
什么情况?
王政正诧异间,却见那枪刚刚缩回一半,骤然间却再次发出,突如其来,竟如疾电惊雷一般!
此时王政正好准备主动发动攻击,长枪横架,已是中门大开,错愕间来不及回防,情急之下,直接左手握拳,对着那迅速迫近的枪尖下的枪杆,看准来路,微一揉身,“呼”一声便抡了过去。
下一刻,拳头碰触枪杆发出一声脆响,旋即,那少年手中长枪直被打的远远抛起,旁观的天军人人面露喜色时,王政心中却又是一个咯噔!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从少年射野猪那一箭便能看出,力量非其所长,可关键是王政发现了,刚那二度刺来的长枪真实力道没有其声势显露的那般凌厉,竟让他有种打到空处,难以发力的感觉!
先是虚则实之,然后实则虚之?
好狡猾的小子!
正暗骂间,却见那少年嘴角逸出一丝无比明艳的笑意,似是计谋得逞而得意,旋即蜂腰又是一扭,趁势把长枪直接拖回,旋即改为双手握枪,借着腰马之力再次化为一道惊雷,呼啸袭来。
这一次,却是直取王政的腰部!
交手至今,虽无损伤,却几次吃了闷亏,每次反应都在对方掌握一般,已是落入了很被动的局面,王政心知不妙,这次的选择出其不意,直接发动三级骑术,便见身下战驹立刻嘶鸣一声,竟是主动后退,想要带着王政躲开这一枪的攻击范围。
这一下果然奏效,只听那少年轻“咦”一声,似是大感意外,手上却毫不迟疑,竟同时间两腿一夹,驱动马驹上前的同时,屈身伸臂,直刺的枪再次改变角度不说,更仿佛骤然伸长一截,画出一道极为诡异的圆弧,电射向处,正是王政后方的空档。
这下又轮到王政愕然了。
这刺空是什么意思?
他正狐疑之间,却见那少年连人带马横移两步,枪杆与腰身紧贴的瞬间,整个身子急速转身,借着转动之力,长驱直入之势骤然化为横扫千军!
这一下大为出人意表,面对对方腰马合一,乃至整个身体的旋动扫来的一枪,王政不但难以躲闪,手中长枪更用的变扭之极,想负手去挡亦是为时晚矣,只得心中暗骂一声,开启四级铁骨,硬生生地吃了这一记。
砰!
如击败革的闷响声中,一旁的天军喧哗大作,无数人同时间面露愤怒,更是举起兵器,迅速地围拢过来,封住少年和几个亲卫的所有退路。
少年的几个随从亦是面色大变,动作极快地抽出兵器,靠拢少年摆出防御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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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却是毫无畏惧,只是看着王政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马背上,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登时停滞。
他讶然地打量了王政好几眼,点了点头,长臂一舒,动作潇洒地枪收背后,旋即道:“你输了。”
闻言,王政微一皱眉。
他虽然并无受伤,更没有失去一战之力,可若严格说来,这一场,的确是他输了一招。
这让王政心中极为憋屈,更是一万个不爽不服。
妈的!
老子连小霸王孙策都赢了,竟然输给一个无名小卒?
不过他终究不是输不起的人物,好一会儿,王政点了点头,旋即一抬手,只听哗啦声中,周围的天军同时间收回刀枪,放下枪矛,更是整齐划一的缓缓退开,放开了包围。
见到这一幕,少年和几个随从再次露出惊容,似是想不到王政威信至此,这些兵卒亦是军纪严整至此,竟至行止如一。
“将那野猪抬开。”王政吩咐了声,又对着少年等人摆手道:“你们走吧。”
那少年还待说话,这时身边一个随从盯着王政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面色大变,似是想到什么,旋即策马到少年身边,低语了几句后,那少年面色一变,望向王政喃喃道:“年纪好像是对的上。”
“喂,你...”少年刚要询问,突然想到什么,说到一半话再次打住,直接便抱了个拳,令人将那跋扈汉子抬上马背,一行人迅速地策马远去。
这是猜到我的身份了?
王政眸光深远地看了几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冷哼一声。
这少年倒是机敏,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便是故作不知。
......
次日,有哨骑提前通报,徐方、张昭、张饶等人带着文武官员出城十里相迎,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王政心中亦是高兴,一番寒暄自不多表。
行到城边,王政瞧见城楼上悬挂了好几个头颅,不由一怔,下意识地的望向徐方。
徐方躬身道:“将军,不久之前,变生肘腋,城内有些世家不太安分,竟有外通之举,为儆效尤,末将不得不清理了几家。”
闻言,王政眼神登时一冷。
徐方只说外通,他却立刻便猜出来这些人是想与哪边里应外合,还用问吗?
不早不晚的,吕布一至,便有人不安分了。
他点了点头,直接道:“做的好!”
“若有乱臣贼子,自当明正典刑,以肃视听!”
“将军的夸奖真叫末将汗颜。”徐方毫不揽功,接着道:“贼人行迹隐秘,若非张先生慧眼如炬,发现端倪,将军以彭城托付信任,末将却险些辜负了。”
这话王政自是不信的。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王政自知以徐方的稳重,实在很难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掀起什么风浪,这话更多在告诉他,张昭如今已真正做出了选择。
这倒是个好消息啊,王政双眼一亮,连忙上前亲切握住张昭的手,赞道:“先生文韬之上助政多矣,想不到武略上也能平乱,实在难得啊。”
“主公谬赞了。”张昭长揖到地,郑重其事地道:“平叛不足挂齿,多有仰仗主公虎威!”
这称呼一改,便是彻底表明心意,王政喜上眉梢,大笑道:“好,好,好!”更是立刻就看向悬空的透明方框,睁大眼睛看了半天,却还是没找到张昭的入队申请。
啧,王政暗自撇了撇嘴,终是有些失望。
张昭没入队倒未必代表他其心不诚,毕竟“入队”对“忠心”或者说认可的要求其实很高,这只能代表张昭还不曾彻底归心罢了。
也罢,先口头认主也行啊!
抱着美中不足的遗憾,在徐方等人的引领下,王政率领大军向着彭城内涌去。
要说起来,王政在琅琊、开阳呆的时间其实更长,却不知为何,一走入城中,扑面而来的亲切感却是十分厚重。
这感觉,目前为止,此世再无第二个地方给与过。
或许...是因为我此时骨子里已是愈发好战了?
所以看到这座与战争渊源颇重的雄关时,总不免心绪澎湃?
马蹄的的,踏过城门。
行走在宽阔的青石板道路,看着翻新后的城墙却依旧能隐约看到斑驳锈蚀的痕迹,施耐庵的诗句在王政的心头一闪而过。
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凝视前方,王政突然摇了摇头,自嘲般的笑了起来。
左右众人愕然不解时,唯有相识于微末的徐方主动开口问道:“将军为何发笑?”
“我笑我等凡人,便是有黄天庇佑,终不可与圣贤相比。”王政慨然道:“之前为一区区吕布,竟使我忧思多日,岂不可笑?”
其实也不仅仅是吕布。
半道折返,说白了无非是因为对吕布的忌惮,可王政去扬州,本欲联手袁术赶走刘备的目的,却终究没有完成。
而一个汉昭烈帝未走,如今又多了一个世之骁虎,敌人一茬接一茬的冒出,这才是令他心郁难解的关键。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
“更是其乐无穷啊!”王政扶鞍环视众人,慨然道:“人生天地之间,便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短短数十春秋,正要棋逢对手,战个痛快,方才不负此生啊。”
“主公有此豪情,正显气概英武。”一旁的张昭闻言正色道:“不过吕布败与曹操之手,如今仓皇而至吾境,不过几千人马,岂堪强敌之评?”
“是啊是啊。”众人亦纷纷点头。
“缚虎尚需急也。”王政摇了摇头,笑道:“不过若能降服此虎...“
“吾有黄天庇佑,倒是可安心驭之,凭之纵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