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百家新学著书立传

窗外寒风阵阵。

屋内酒香四溢。

推开门,一股子酒气混杂着热气冲进人的鼻子。

让人忍不住的跺跺脚,暖暖身子。

最好再来上二两烧刀子,配一碟芸豆,那滋味,美极了。

李响走进来,四处环视了一下。

小酒馆内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吃着酒,划着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33

来这里的客人大多穿着朴素,顶天了身上也就套一件干净的棉衣。

这些人大多都是城里的工人,小商贩,还有一些近日来支援城市建设的百家子弟。

至于更有钱的老爷和富户,还有儒生们,那是万万不会来这里的。

这等吵闹的地方,会扰了他们的清净。

稍微找了找,李响看到,鲁班和扁鹊正坐在房间的东北角。

李响自己走了过去,刚刚靠近,便听到两人似乎正在争吵着什么。

“太不像话了。”

“这些儒生太不像话了,明明什么都不懂,还在这里胡搅蛮缠,乱做指挥。”

“鲁兄息怒,鲁兄息怒。”

“全都是纸上谈兵之辈,真不知道郡守将他们送过来,究竟图个什么?”

“莫不是也受不了他们整天在耳朵边之乎者也的,耳朵起了茧子?”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郡守恐怕也烦极了他们。”

两人一边吵,一边又笑了起来。

说道乐处,更是拿起酒杯,就着几粒芸豆饮下,好不痛快。

李响在旁边听得仔细。

似乎是县里又下来了儒生,这些从郡城来的儒生们傲气的很,看不惯鲁班这些百家弟子的行为,指指点点的,引得鲁班勃然大怒。

“鲁兄,何必为了这些小事生气?”

“如今儒家势大,我们暂且忍让便是,待到来日,你且看去,这天下必然是我们百家的天下。”

“这些迂腐之辈,终究会落下时代的。”

扁鹊拿起酒杯,长长的叹了口气。

“只可惜,也不知道我们这一辈人,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

“想那么多作甚,今日鲁兄你破镜入七品,正当贺喜,当浮一大白!”

“来来来,满上满上!”

推杯换盏,饮酒作乐,两人正说着。

忽然看到了身边的李响,倒是给鲁班吓了一跳,嘴里的芸豆都飞了出来。

“好小子,你怎么来了也不说话。”

“我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你来了,怪哉怪哉。”

“来来来,坐下坐下,今日喜贺,你要不要也来吃一杯酒?”

说着,鲁班将李响从旁边抱了过来,放在了凳子上,推过去一碟芸豆。

“哈哈哈哈,鲁兄,莫逗人家小孩子了!”

“来来来,吃酒吃酒!”

扁鹊一边说着,一边又招呼小二,从后面拿来了一坛杏花红。

这是姚记酒馆的特色,相传酿酒的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采摘了杏花放在粮食里面酿造。

仔细去闻,似乎还能闻到女子的体香。

当然,姚记酒馆没有女子这件事儿,就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了。

“不了,不了,再贪杯,明日要误了工时了。”

“到时候又会让那些儒生抓到把柄,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你我。”

鲁班饮了最后一杯,有些生气的说着。

“呵,早晚有一天,让那家伙看明白,谁才是主流。”

听着两人的争吵。

李响轻轻的开口,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鲁师傅,扁先生,百家和儒家,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我怎么一直都搞不明白啊?”

看了看小家伙。

扁鹊笑了笑,拿来一叠芸豆。

“嘿!”

“好小子,来,我且考考你。”

“你知道儒家,儒家修行的是什么吗?”

李响想了想。

“自然是读圣人训诫,明天地法理,感悟大道,感悟先贤。”

扁鹊点了点头。

“自然是如此没有错的。”

“可你又知,儒家之力来自何处?”

“来自于人族本身?”

“啊?你怎么知道?”

扁鹊愣了一下,手中端着的酒杯也悬在了空中。

他很惊讶,一个小孩子,怎么说出了儒家最核心的关键?

“嘿嘿,以前跟着老师的时候,老师讲过一些。”

李响搪塞着。

脑海当中却回想起了白泽的模样,当时观白泽一身修为,似乎与儒道十分接近,但是却残破的厉害。

一直以来,李响就有所困惑。

仙道修真,武道熬炼气血。

唯有儒道,倒是十分神奇。

读书明理,便可引来浩然气入体,有了儒道修为加持。

端是十分古怪。

说是引动天道,可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是一视同仁,又何必偏爱人族?

尤其是白泽所言,上古之时,人族几乎亡族灭种,而且那个时代也从未听过儒道之说。

故而,李响推测,所谓儒道,应该是人族本身的道,算是人道之力,生灵之力。

儒道明理,所行所为,大多有益于人族。

此道,当是生灵之道!

果不其然,很快扁鹊便又同他讲了讲儒道的来源。

这本就是有益于人族,而引动的特殊力量,后来为了大兴儒道。

三位儒生只手遮天,生生将儒道的存在概念打进了天道之内,方有了儒道大兴。

甚至于修出浩然气后,更是可以镇压万灵,磨灭邪祟,简直霸道非凡。

只是如今人道渐衰,儒道也落下了许多。

“说远了说远了。”

“小家伙。”

“你不是问,百家和儒家的区别在于何处么?”

扁鹊伸出手,一点淡青色的气悬浮在他的掌心。

凑过脑袋看去,似乎还能从当中嗅到一些草木的清香。

“你看,这与浩然气,有什么区别呢?”

“好像啊,但是又感觉很不同。”

“似乎,似乎他并不依靠天道?”

李响轻轻开口,倒是惊的扁鹊目光连连变换。

“这是谁家的弟子,怎么这么聪慧。”

“可有师承?要不然来我草堂跟我一起学习药典吧。”

说着,扁鹊便要拉上李响的手,眼中两道精光落下,一点醉意都不见了。

这个年纪,就能看明白儒道的本质,还能点明自己力量和浩然气的区别。

扁鹊惊了!

这太离谱了。

天纵之才!

此子与我有缘!!

“呃呃,我,我有老师了。”

“抱,抱歉啊!”

瞬间。

扁鹊的目光石化,整个人的气势一落千丈,看的身旁的鲁班大笑不止。

果然,这份痛苦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承担。

见如此天纵之才不能收入门下的痛苦,你也好好感受吧,挚友!

闲话不提,一番吵闹。

两人互相笑话了几句,干了几碟酒水后,话题终于又引了回来。

“百家之说,更似新学。”

“如今人道势微,儒道修行不复先前顺利,只是单纯的读书念经,已经很难的获得天道反馈。”

“更多的是入世,去对人族做出贡献。”

“我们如今的百家,其实算是简化了儒道修行的问心,更多的倾向于通过对人族做出贡献,来获取力量。”

“更贴近最初的生灵之道。“

扁鹊言简意赅的解释着。

如今圣人不出,儒道越发式微,必须要有所变革,来重新振兴此道。

君不见,各大王朝如今都在鼓励儒道修行,儒生甚至可免赋税徭役,得朝廷恩赐。

但是儒道之中,却依然没有几个大儒诞生。

可见如今儒道修行之艰难。

如此环境,当有变革!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百家便是如今的产物,放弃儒家的问心修行,开道而行,从底层入手,福泽万民,来获取力量。

只是如此做派,却引来许多正统的儒修愤慨,直言礼崩乐坏,道法沦丧。

百家所修,更近于民,不似儒道那般阳春白雪,难免引得旁人嘲笑。

但是无论他们如何嘲笑。

变革之势已然升起,青云文宫都已经点头。

只求再演百家争鸣之势,推陈出新,无论谁对谁错,让时间去验证。

最好能借着这股大势的碰撞,走出一位圣人来。

但是,变革依旧艰难,传统的儒家势力实在太大,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便是如鲁班扁鹊这等天纵之才,也只能从这些边陲小镇入手。

说着说着,已经从解释变成了抱怨。

所有人似乎都只是口头上支持他们变革。

落到实处,却处处都是困扰。

王令宛如废纸一般,只在都城内有用。

出了都城,万千儒生尽皆看不起他们这群百家子弟。

更不认为他们能有所建树。

虽然近些年来百家出了不少的人物,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够真的撼动大势的,都只是在底层打转。

三品大儒出了不少。

可是,圣!

哪怕只是半圣都行!

却没有丝毫的苗头。

如此,免不了百家为人嗤笑。

也只有大梁如今百家勉强算是兴盛,梁王求变,裂儒分宗,一脉化百家。

但是即便如此,百家依旧算不得真的能与儒家抗衡,出了大梁,百家依旧艰难无比。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是说可能?”

“就是,我们求变,没有必要变的那么彻底。”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我大概听明白了,百家便是儒家的新体,变革之后的产物。”

“以服务人族为核心,尽可能的建设人族,轻于文化,而重于践行。”

“避开了人道衰弱,天道不再垂青人族的缺点,让儒修可以更简单的突破修为。”

“对吗?”

扁鹊和鲁班点了点头。

这小子的悟性有点离谱。

这个年纪,能够听得懂大势变化,很是不凡。

但是,紧接着,李响再次开口,却是让两人直接陷入了震惊。

“可是?”

“难道我们就一定要全部改变吗?”

“儒家传承万古,必有其精华所在,问心求道,开恩万民,这是极为完美的修行过程。”

“完全抛弃,或许有些太过于离谱了。”

“凡圣人皆有所教化,只是一味单纯的工作服务,与机器何异?”

“难道百家修行修到最后,要修成一块儿石头,一块儿只知道为人族服务的器械么?”

李响有些诧异的问着。

百家的变革,似乎变的有些太过于离谱了。

有点朱程理学那种极端变化的味道了。

偏离了本心,有些魔怔。

听到李响所言,两人忽然微微一愣。

似乎真的如此。

两人自从修行以来,重实践而轻文化,圣人典故不做功课,只是一味的推陈出新,想要更好的完善百家之道。

思索一番。

扁鹊开口。

“小先生,可否细说?”

“何谓教化?”

李响皱了下眉毛,开始思索。

“儒家典籍,皆为先人所著。”

“所求为何?”

“自然是供养天下众生,得求开慧,不再愚钝,不再茹毛饮血。”

“如此,便是教化。”

只是听到李响所言。

两人眉头又皱了起来。

“非也。”

“这并不能解决百家现在遇到的问题。”

“著书立传,开恩传慧,百家做的并不算差,但是儒生们的接受程度却太低了。”

“京都有许多书院,当中有百家的大儒讲课,但是愿意去听的却无几人。”

“尽管百家修行,更容易迈过天地限制,登临大儒之位,但是愿意跟随者却寥寥无几。”

“这非是不愿行教化之德,而是教化不通。”

鲁班开口说着。

此时他已经将面前所有的酒水让人扯了下去。

他和扁鹊已经不再把李响当做小朋友,而是十分正式的跟他讨论着百家如今的变化。

百家之中自然有人著书立传,行教化之举,只是效果十分差。

任何的变革,想要推行,都会遇到阻力。

而儒家这已经传承无数岁月的庞然巨兽,改革起来尤为如此,当中牵扯之多,令人难以想象。

李响愕然。

微微吸了口气,有些好奇的询问。

“为何你们都认为。”

“教化之行,只能教化儒生。”

“难道你们面前的这些芸芸众生,便不是人族,便不值得教化了吗?”

一言落下。

扁鹊和鲁班的眼中同时冒出一道精光。

冥冥之中,他们似乎感应到了自己进身大儒的道路。

不过七品,竟然感受到了未来的大儒之路。

这,简直匪夷所思。

只是思索良久,却又想不真切。

忽然,只见扁鹊竟然直接站起了身子,在一旁抖擞了衣服,正好了衣冠。

然后对着李响重重的拜了下去。

“小,小先生。”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明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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