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韐并不是装病,他是真的病了。
种师道的死彻底的震惊了这个名将,他并不是不能理解种师道的做法,只是这般忠贞为国的老种经略相公,就跟一条死狗一般的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未免有些令人唏嘘。
朝廷的命令没有彻底的达成目标,梁山虽然暂时止住了脚步,但是那是因为梁山以蛇吞象,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地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梁山稳住现在的局面两三年,宋、金必然毫无反手之力。
诺大的国家,难道真的要落入梁山贼人之手?
刘韐虽然敬佩梁山的兵马精良,但是在内心深处却仍旧觉得这是一帮子草寇、土匪,哪里有坐天下的本事?
再加上城墙之上被那帮子奸佞之臣一番言语挤兑,干脆卧病在床,也免去了一些烦心的事情。
“相公……”
听到外面门子的呼声,侍奉在刘韐面前的刘子羽有些犹豫的看了刘韐一眼,起身来到了门外,看到了来的门子,道:“怎么了?”
门子赶忙将名刺递了过去,道:“小相公,这里有位沧州柴大官人持名刺来访……”
刘子羽吃了一惊,紧忙取了名刺,快走了几步来到了刘韐面前,小声的道:“父亲,来了。”
门子不晓事,刘子羽还能不清楚柴大官人是谁?
刘韐瞪了他一眼,道:“慌什么,稳住心神,来啊,将本官的官袍取来,我要穿戴整齐,去见一见这个名震天下的蓟国公。”
刘子羽这才缓过神来,他本就是个聪敏过人之辈,只是这件事牵扯到父母的生死,这才有失处置。
刘子羽道了一声喏,急忙命人将官服取来,自己却走到床前,将刘韐扶了起来,刘韐叹了口气,道:“吾儿。”
刘子羽停了停,刘韐却停了片刻才道:“吾儿,你若是想在柴军处出仕,为父不拦你……”
见刘韐不说话,没了下文,刘子羽不禁疑惑的道:“父亲?”
刘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的事自己哪里能说的清楚,随他去吧。
“你们不能进来!”
外面传来了门子的疾呼声,他在刘韐闭门不出的时候将名刺冒冒失失的递到后院已经是罪过,如今这俩贼人竟然还尾随着自己闯了进来,若是让人知道了,自己这门子如何干得下去?
刘韐给刘子羽使了个眼色,刘子羽立马会意,快走了两步,来到了门外,旋即就躬身行了一礼道:“草民刘子羽,见过蓟国公。”
那门子吃了一惊,张着个嘴,汗如雨下。
柴进笑了笑,拍了拍门子的肩膀道:“你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何错之有?”说着,抬起头对着刘子羽略带歉意的道:“倒是柴进恶客登门,惊扰了贤父子了。”
刘子羽苦笑一声,道:“国公千金之躯,莅临寒舍已经是蓬荜生辉,岂有惊扰之礼,只是家父尚在穿戴衣物,不便见客,请国公随我去前堂稍候。”
柴进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从高宠怀中接过来了一个盒子,道:“不忙,我也是听闻刘将军身患疾痛,因此请医护营的安大夫写了份凝神净心的方子,里面说是药物,其实都是食物,请小刘先生交给刘相公。待日后病愈了,我与刘相公把酒言欢。”
刘子羽心头一震,急忙上前接了过来,道:“国公日理万机……”
刘子羽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这些日子跟刘韐谈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有想过梁山诚心诚意的劝降自己,也有想过梁山威逼利诱,亦或者是直接杀了祭旗,但是唯独没有想过柴进会这般礼贤下士。
这种日子压力实在有些大,如今见梁山这般温煦,刘子羽心神瞬间放松了下来,一时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柴进上前用衣袖擦了擦他的泪水,道:“彦修兄,说起来你还比我大上几岁,莫做小儿女姿态。况且我向来敬仰刘相公的为人,这是宋廷中少有的良将,些许礼物聊表心意罢了。我还希望刘相公好起来,生龙活虎的与我在战上一场呢!”
刘子羽心中咯噔一下,瞬间警觉了起来,却也只能道:“家父……家父遭此劫难,哪里能还敢再与梁山敌对……”
柴进笑了笑,对着刘子羽又道:“先生若是有意,可以等令尊病愈,随我去燕云看看燕云风光,那里虽然流落二百年,但是如今已然重归我汉家江山,自有另外风光。”
说着,柴进拱了拱手,对着刘子羽道:“替我向令尊问好,柴进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叨扰了。”
说完柴进没有犹豫,转身带着高宠退了出去,只是剩下刘子羽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儿皇帝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起,至去岁梁山收复燕云,已经有一百八十七年之久。中间帝王辈出,武德充沛者如刘知远、柴荣、赵匡胤,甚至赵煦、赵光义都可以称得上是过人之辈,偏偏没有一个人能收复这块土地,甚至还闹出来高粱河之战这种荒唐的事情。
若是论对金瓯的贡献,柴进已经算得上是人中豪杰,看梁山的行动趋势,只怕收复辽东都指日可待。
这种对外暴烈如火,对内润物如雨的领袖,总是能令人生出来三分尊敬。
刘子羽带着复杂的情绪回到了屋内,外面高宠却颇有许多不解。
梁山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这刘韐也无一二过人的战绩,怎么能被国公给看上了?
柴进像是知道高宠不理解一般,出言解释道:“高将军,你知道这刘韐是何来历不?”
高宠忙回道:“刘韐是福建路崇安人氏,历任丰城尉、陇城令、陕西转运使、越州知州、河北、河东宣抚参谋官、京师四壁防御使。”
柴进点了点头,高宠虽然是武人出身,但是为人忠瑾,肯下功夫去学自己安排的学业,能轻而易举的背出来这么多东西,也算是了得。
“刘韐本事虽然了得,但是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
高宠面带疑惑的看着柴进,柴进笑了笑,道:“东南儒宗刘生民啊,若是刘韐肯投效我,日后东南定为我所用。”
刘生民厌恶官场,走的是讲学的路线,福建路、两浙、江南遍地都是他的弟子,因此刘韐才能官运亨通。
“更何况,这可是朱熹的……”
高宠没听清楚,及忙上前,但是柴进却摆了摆手,不欲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