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也算认识了,谢寒梅问道:“你技术这么好,怎么没当一个专业的摄影师呢?”
“就是因为喜欢,才不能把这当做职业,不然很快会磨光所有热爱。这种事情我经验,之前当飞手,是真的喜欢无人机航拍,可是拍到后面才发现,想要你的审美、甲方的要求、市场的认可三合一可不容易。我心里还是觉得摄影是带些艺术气息和个人审美的东西,不想反反复复修改、伺候甲方爸爸,就干脆转行做的程序设计。现在摄影单纯是我的个人爱好,反而更能激发创作欲望。”
“原来,你们也有这种想法啊。”
“你们?这词用的新鲜,你是干什么的,都是职场人,都会有雷同感受吧?”
“我国企的。”
“传说中的铁饭碗啊。”
“那传说有没有说清楚,国企里面人情复杂,派系林立,很容易因为站错队被炮灰。”
“没有,只听说公务员、事业单位、国企这些部门是好地方,旱涝保收。”
“那是你没见过组织部凌晨两点还亮着灯的办公室,上半夜从政府大楼外路过,但凡还亮着灯的,都是传说中的实权部门,升职要靠熬夜、加班和白头发来换,哪一行都不例外。”
说完,两人又惺惺相惜起来,大家都是社畜啊。
“程序设计是怎样的工作,程序员吗?我以前很少接触这些,不介意科普一下吧。”
“没啥神秘的,网上一搜,很多行业内幕都有。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现在很多的无人机表演,就是把无人机编成特定队形,在夜空中组成图案、文字,这个过程需要通过程序设计来实现。”
“听着就很高科技的样子,很多城市都有无人机表演,作为当地特色,肯定很赚钱吧。”
“也没有,我的公司很小,一年营收百万左右。”
告辞!
谢寒梅在心里抱拳,说好一起当社畜,你却悄悄当老板,狗还是你狗啊!
姜磊哭笑不得,“你那是什么表情,总觉得你在心里骂我。营收百万,要刨除房租水电人工这些开公司的成本,纯收入大概在三十万左右。当老板,那是24小时待命,连轴转的,真正007。深圳的消费水平,三十万,打个水漂而已。”
谢寒梅不这样觉得,“能年收入三十万,已经是有钱人。”
“这恭维就过了啊,咱们那儿路上掉块广告牌砸到十个人,九个是亿万富翁,还有一个是千万富翁。”姜磊对自己的现状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别谦虚,至少是中产。你去了内地小地方,一年能收入十万就是优秀青年。我能冒昧问一下你的创业经历吗?”像比自己优秀的人学习,谢寒梅很愿意。
姜磊听明白了,谢寒梅就是那个年收入十万的人,并不吝啬分享自己的经验。“男孩子嘛,总是喜欢摆弄玩具,小时候的玩具汽车,长大了就是无人机。大学我就开始学飞无人机,有点儿小名气,那时候特别单纯,一直想做个飞手。出社会之后开了个工作室,以此谋生。去年才发现很疲倦,哦,现在是前年了,然后就转行做了程序设计。”
“话说得这么沧桑,你才二十五,毕业最多三年。”
“从大一开始做飞手,做了六年,转行做程序设计一年,切实算起来,我有七年的工作经验。”姜磊一脸认真。
谢寒梅大笑,“十八岁开始工作,你父母很开明啊。”
“我们那边可能都是这样吧,父母都很愿意让孩子早早见识真实的社会是什么样子的,至少我家是这样。别人家也有溺爱孩子的,觉得没必要这么快推着孩子往前,我有兄弟毕业后一直待在家里,或者给家里帮忙,也有单纯在家里玩儿的。”
谢寒梅了然点头,“具备一定的家庭条件。”
“是啊,所以,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都大。大富大贵人家的做法我们学不来,只有早点锻炼自己。”
“你对自己的工作就没有迷茫吗?看你厌烦了航拍就转去做程序,轻松流畅。”
“给人看的羽毛肯定光鲜亮丽啊,当时被甲方逼着改二十多遍视频的时候,也气得砸键盘。当时恨得牙痒痒,后来想开了,我要是想从人家手里挣钱,就要忍受。如果不想继续空耗热情,就要及时抽身。至于离开原来熟悉的领域会不会水土不服,能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这些都是有利有弊的事情,端看自己怎么想。”
姜磊竖起食指,强调:“只要保证自己能生存,不让父母亲人担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谢寒梅啪啪鼓掌,用调侃的语气夸他;“厉害,人生导师啊~”
“小姐姐伤了我担心,明明在很认真和你交流啊~”姜磊也是戏很多,捂着胸口,像武侠剧里中毒的少侠一样。
谢寒梅和姜磊都是一个人出来旅行,接下来的三天,两人相约去了一些景点,姜磊负责拍照,谢寒梅负责吃饭。都是单人照片,虽然在人生地不熟的大理,两人也很有分寸感。
谢寒梅心里压着事情,没工夫想那些风花雪月,见姜磊也不越雷池,心里对他好感更甚。事实证明,约束一个人的,除了头顶的星空,还有内心的道德。
姜磊的假期很快结束,临别的时候,姜磊笑着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之前加的是我的生活号,这是我的工作号,你要是对无人机感兴趣,欢迎联系我。”
谢寒梅失笑:“我能有什么工作联系你?”
“你不是正处在对工作的犹豫中吗?一起结伴旅行这几天,我觉得你很有亲和力,脾气很好,待人接物真诚又有条理,是很好的做行政的人才。如果你决定放弃无趣的铁饭碗,离开温水煮青蛙的环境,欢迎你来深圳找我,至少,我能提供给你一个工作岗位。”
谢寒梅哭笑不得,我拿你当朋友,你却在面试?
“别闹,我都二十七了,不可能跑那么远的,深飘不在我的规划中。”
“话别说这么肯定,总之,这是一个机会。你也不要怕我是个骗子,查一查公司,就知道这不是一个空壳,我也不是诈骗犯。”姜磊摆摆手,把行李放到网约车的后备箱。
谢寒梅有些意兴阑珊,还是端住面子,笑着摆手,“这几天,多谢你拍照,也多谢你开车啦~”
“不客气,车是你的,油钱还是你出,我就付出了劳动,蹭了你好几顿饭,是我该谢你才对。”
“哎呀,不用分这么清楚。你请我看展,难道还要我把票钱A给你吗?”谢寒梅笑的矜持,在面试评价之前,谢寒梅未尝没有和这位摄影小哥哥保持联系,以待后续的想法,不过现在嘛……
姜磊最后说了再见,坐车离开。
谢寒梅耸耸肩,回到三色堇,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看洱海碧蓝的水波。这里的一切都是美的,舒缓的,慢节奏的,偶尔出现的游客,又充满了故事,让你在平和的生活中多出一丝好奇的冒险,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切向往。
一切美丽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如同灰姑娘的水晶鞋,到了十二点,灰姑娘必须回家。
假期马上结束,谢寒梅收拾行李,回到贵阳,没有直接去单位是上班,她回了家。
家里还有年味余韵,红灯笼挂在客厅的柜子角,金橘盆景挂着黄灿灿的果子。
谢爸爸、谢妈妈安静得坐在沙发上,谢妈妈给谢寒梅塞了一瓶烫得热热得花生乳,轻声安慰:“大妮儿,出什么事儿了,和我们说,别怕。”
谢寒梅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温度,慢慢讲起这大半年来的事情。
“我本来在遵义的总公司,后来说为了培养储备干部,把我派到凤岗去,这是一个机会,下去锻炼两年,回来肯定提干。那里有偏远补贴、山区补贴,我过去,工资反而更高。而且,我毕竟是总公司过去的,怎么也不会被欺负。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就去了。我和你们也商量过,大家都觉得是个好去处。”
“可是我不知道,小地方的人情这么复杂,报团严重。只是看不上她弟弟,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她非要给我介绍,我拒绝了好几次都没用,后头她就给我穿小鞋。我也想忍着,以为忍一时海阔天空,没想到退一步她蹬鼻子上脸。”
“我也不敢和你们说,咱家就是普通家庭,说了白白让你们担心。在那里我也没交到什么真心地朋友,我想了很久,只能是找办法抓住她的把柄。我天天准时上班下班,每天他们迟到早退,我都不和他们一起。因为我很怕,就是那种,身边有个小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跳出来咬你一口,随时随地被人监视的恐惧感。”
“我每天上班都提着一颗心,我能感觉自己上班时候心脏都是收紧的。我也恨自己没出息,不懂调试心情,要是和新闻里的人一样,因为情绪猝死,为这种小人,真得病了不得呕死!我想反抗,又找不到她的把柄,她一个老员工,根深蒂固的,日子过得真挺煎熬的。”
“幸好,老天爷保佑,我运气不差,终于让我抓住把柄。我确定了真伪,直接实名举报了。”谢寒梅讲起这些日子,她的心路历程,她是如何一步步抽丝剥茧查觉真相,又是如何下定决心实名举报。
“这次,调查力度很大,她肯定要进去的。但是,我也不想干这份工作了。爸,妈,我想正式和你们说一声,我要辞职。”谢寒梅叹息,“我知道你们都想我有份稳定工作,可是,我在那里真的不开心,我不想再回去上班了。”
“你们放心,我不是冲动,我想清楚了,也有生存能力,你们能允许我辞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