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嘉园小区。
这是一处老小区,还是安阳市刚刚重建的时候建造的,已经有上百年历史。当时求得一是结实,二是尽可能多的住人,环境自然称不上好。整个小区里头一共十多株梧桐树,几块草坪,算是绿化。
陈一平一家就住在这里,四十四栋404室。
这小区楼栋间逼仄紧凑,但户型不错。如陈一平家中,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八十来平,一家四口住着还算宽敞。
晚上,陈一平、陈小安回到家中。
陈小安一路上笑脸就没断过,喜滋滋乐呵呵的找不着北。等到了家,她才忽然想起来:“哥,咱家摊子不管啦?”
陈一平十五岁辍学,就在红街小吃街租了个摊位,专门做烧烤。
小吃街晚上最热闹,烧烤摊也是晚上开张。
现在才七点不到,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呢。
“今天没去红街。”
陈一平当然不可能闹这种乌龙,他把身上收着的七家武馆的资料拿递给陈小安:“我今天抽空去跑了这几家武馆,都是跟以前同学打听的,还不错。具体的都在这里,你自己比较比较。不着急定,等下周拿到学校去问问老师同学,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建议。”
“武馆?”
陈小安闻言一愣,“哥你要给我报补习班?”
武馆补习班可不便宜。
哪怕是两个月的暑期补习班,最低也要七八百,那种还是最次的。
陈小安看一眼手上的资料,其中最上面是陈一平手写的一些重要数据,有七家武馆的对比,其中价格最低的一家,暑期班报名费都要一千二百四十块。
这已经算是比较高档的武馆。
家里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不过。
大哥陈一平每天起早贪黑,风雨不歇,一个月下来最好的时候也就赚百十来块而已。那都已经是旺季,是过年期间生意最好的时候。
赶上淡季的时候,每个月能赚个六七十就不错了。
一千二百四?
大哥这三年赚的总数比这个可能也多不了多少。
“老师说高二结束前能达到业余五段,考上215的机会就很大了。”
“浪费这钱干嘛?”
“我不去!”
陈小安一只眼大一只眼肿,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欺负我没上过武科没练过武?”
“学校一个武科班多少人?你们十一中又有几个老师是专业级武者?在学校,老师最多教你们一些基础的锻炼方法,教的是最基础的呼吸法。学校的呼吸法胜在简单、平和,即使没有武者看护,也不容易出岔子,但是效果差、效率慢。”
“外面的武馆,每一家都有独门的呼吸法,有契合的秘药,又有武馆武者专门看护。在补习班学一个暑假的进度,比你在学校学一个学期都要大。”
陈一平不习武,但是他当初那些同学可有不少报选武科的,其中有的考上有的落榜,经验总是有的。陈一平厚着脸皮去问,对其中的一些门道也都清楚。
陈小安在这上面可糊弄不了他。
“最多也不过一两千块钱,家里不缺这点。”
“高三开学前你要是能达到七段,再有一年冲刺,三档肯定稳了,二档也不是没可能。”
“这笔账你算不明白?”
道理还是得讲,但陈一平也不想给陈小安太大压力,于是点到即止:“行了,你先去洗个澡,具体哪个武馆后面再慢慢选。”
“哦。”
陈小安闷闷的没说话,刚才回来路上知道自己达到业余五段的兴奋劲也过去了。
回房拿了衣服,就进了洗手间。
陈一平把武馆资料收好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把客厅的床铺收拾好。
陈父陈母都在梧桐社区劳动服务公司上班,这个月正赶上收成过后,粮食加工、各类工厂正亟须大量工人,朝六晚八、提供食宿,两人晚上就不往回跑,省得麻烦。
不过明天是周日,又是月中,倒是有一天休息,今晚应该会回来。
陈一平以前跟陈小安都住次卧,是上下铺。自从陈一平高一辍学后,就搬出来在客厅睡。平时爸妈不在就睡爸妈房间,今晚他们回来就给腾出来。
铺好床,陈一平又去拿两鸡蛋煮上,然后就去主卧把存钱的盒子拿出来。
盒子里一共有三百来块,有零有整,零钱居多。
这是放在家里备用跟他日常进货的。里面还有一个存折,是家里的存款。又有一个小账本,上面记着他高一下学期六月份辍学后,到现在两年零十个月的所有收入跟支出。
“2380块4毛7.”
这是三年来烧烤摊的净利润。
烧烤摊的生意有好有坏,淡季就差点,旺季就多点。
平均每个月下来,净利润大概在80块左右。辛苦确实辛苦,但赚的也多。陈大志、孙兰兰在社区劳动服务公司上班,两个人加起来的工资也比不上陈一平赚的。
陈小安去年高二上学期开始进入武科班习武,那时候家里花销就大起来。
武科报名费200块。
还有伙食。
从陈小安刚上初三的时候,陈一平就已经开始赚钱,并决定要供陈小安读武科,于是从初三就在给陈小安改善伙食——
羊肉、牛肉、猪肝、乌骨鸡、虾、红豆、小米粥,等等这些就没断过。
这也是花钱的大头。
单看不起眼,但是三年下来,光是这方面就花出去834块。
还有高二一年习武要用到的各种补药、跌打药膏,林林总总也有698块。
总得加起来,已经花出去1732块。
这还没算家里其他花销。
陈一平三年来赚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余下648块,还不够报一个武馆补习班的。
好在爸妈这边还有一笔存款。
陈父陈母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能有六十块工资。前些年因为陈一平的身体,还有两个孩子上学的学费,以及家里的花销等等,在陈一平辍学时,家里的存款还不到一千块。这三年间,陈一平存了两千多,爸妈前前后后也存了一千五。
“加起来还剩2148.”
“抛去1400的补习费,还剩下748.小安高三一年我跟爸妈还能挣一两千,存下来一千四五百没什么问题。”
“总的两千出头,高三也够了。”
“就是如果考上215,学费可能会差点。”
陈一平左手拨弄着算盘,右手写写画画,时不时喝一口水,十八岁的脸上已经有了风霜。
供一个武科生绝不容易。
陈一平这样粗略算下来,一个武科生高二、高三,在高考前差不多要花掉4000~5000块。
寻常家庭很难承受得起。
比如陈一平,他父母都是双职工,但是他当初就没敢报读武科,因为家里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四五千?
根本没有!
哪怕厚着脸皮去借钱,亲戚朋友们凑一凑,几百块好借,可是几千块却没可能。
而且即使借到那么多钱,就一定能考上215吗?
哪有那么简单!
考武科就是一场赌博,还是那种二百块打底、三五千洒洒水、上不封顶的一场豪赌。
一旦赌输,伤筋动骨,轻则十年不得翻身。
陈一平现在家里三个人供一个陈小安,这才敢去赌一把。
但陈小安最终能不能金榜题名,尚还未知。
……
算好账。
陈一平心中稍安,又有些头晕目眩,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稍稍缓解,然后见陈小安差不多快洗完澡,他又去找出一瓶红花油放在洗手间门口,“红花油给你放这了,身上自己能抹的自己抹一下,够不着的等妈回来帮你。”
“晓得了。”
“我洗好了,哥你也赶紧洗洗。”
陈小安刚好洗完开门出来。
小姑娘情绪早就调节好,又变成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是陈小安长的又黑又瘦,又被人揍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陈一平都不忍心多看:“锅里煮了两个鸡蛋,自己剥了敷一敷。”
“谢谢哥!”
陈小安顿时眉飞色舞,更滑稽了。
……
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
“轻点。”
“别把一平吵醒了。”
孙兰兰跟陈大志轻手轻脚的进了家门。
打开灯,就看到陈一平果然睡在客厅里,已经睡熟,正轻声的打着呼噜。
“唉。”
“这孩子——”
孙兰兰看着陈一平睡的沉,就知道他今天肯定又忙得不轻。
“一平太拼了。”
陈大志也叹气。
陈一平越拼,他们两个做父母的就越觉得愧疚。
陈大志想起前两天跟孙兰兰商量的事情,一边进卧室,一边跟孙兰兰小声说话:“小安今年下半年高三,关键就是这一年。一平还小,这样蛮干要累坏的。你明天跟他商量下,两个人忙一个烧烤摊肯定比他一个人轻松点。我这几天打听了,咱们安阳马上也要建造卫星城市,政府正在招工,工资很高。我去报名干个两年,也能缓一缓一平的压力。再说小安这孩子一向争气,说不定还真能成。”
陈大志名字叫作‘大志’,实则并没有什么大志向。
但是两个孩子都有想法,他这个做父亲的帮不上太多,做生意他嘴笨心实做不来,可是卖苦力他不怕。
“建城不得出城?”
“安阳外面可不安生,前几年哪个省来着,建城的人死了好多。”
孙兰兰又是担忧,又是犹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