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又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可就在这样万物复苏的世界,施林通与伊曼却要离开长安城回到楼兰国了。
此番一别,只怕几年之内众人都不得再见。
“大人,”长安城通往楼兰国方向的城门外,施林通眼眶微红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陈桥,心中升腾起汹涌的不舍,“属下……这便走了。”
陈桥心中虽然也十分不舍,可当他却也只是微笑看着面前的施林通,轻轻拍了拍施林通的肩膀,说道:“一路上多加小心,回去之后记得给我来封信。”
“劳大人记挂了。”施林通皱着一张脸说道。
陈桥笑了一声,说道:“这次回去,想来也不会十分顺利,朝堂纷争比战场上要更加凶险,你一定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
施林通重重点了下头,“属下知道。”
“他们,”陈桥伸手指了一下远处列队整齐的数千名黑龙军将士,“会替你扫清所有障碍。”
“是……”
施林通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痒,鼻子也有些发酸,于是连忙低下头去,生怕会被陈桥看到他失态的样子。
“好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
看到施林通这副模样,陈桥好笑地说道。
因为前两日储香刚刚才生了孩子,今天实在无法前来送行,所以李丽质和伏岚便代替她过来了。
“我已经给单相国去了信,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你和施郎将直接给单相国去信便好。”伏岚对伊曼说道。
伊曼点点头,含泪说道:“是,多谢二夫人。”
“都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伏岚拿着一方帕子为伊曼拭去眼泪,“此番一别,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再见,记得多来书信,免得夫君挂念你们。”
“好。”
伊曼再次点点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
见状,李丽质和伏岚都不由轻叹一声,“无论你们还在不在长安城,也无论施郎将还在不在黑龙军,你们永远都是我们的自己人,知道吗?”李丽质柔声对伊曼说道。
“夫人,我都知道。”伊曼努力撑起一个笑容。
“好了,时候不早了。”
眼见已经快到正午,陈桥终于说出了在场众人没有任何一个愿意说出口的那句话,“你们该上路了。”
听到这句话,忍了许久的施林通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掉下泪来。
“大人,临别在即,就让属下给您磕个头吧。”施林通说道。
陈桥看了施林通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眼见陈桥同意,施林通“噗通”一声跪下,对着陈桥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如果不是大人,只怕我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大人,属下这一走便可能再也不能回来,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上前一步将施林通扶起,陈桥喉间有些哽咽地说道:“放心,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难不成还照顾不了自己。”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怕是要到天黑了。”
抹了一把眼睛,陈桥笑着对施林通说道:“去吧,别耽搁了。”
“是。”
在施林通和伊曼的一步三回头中,他们二人终究还是上了那辆陈桥精心为他们准备好的宽敞马车之中。
“大人,属下走了!”
从马车的车帘后探出头来,施林通用力向陈桥挥手。
驾车的车夫也是黑龙军将士,听到这声喊之后,便高高扬起了马鞭。
“夫君……”马车里,伊曼泪眼婆娑地靠在施林通肩头,虽然心中仍旧十分不舍,可她却再明白不过,他们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
“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施林通紧紧搂住伊曼的肩膀,虽然说这劝慰的话,可声音却依旧很是沉重。
滚滚尘烟之中,被数千黑龙军将士簇拥着离开的马车渐行渐远,陈桥等一众人却仍旧站在城门口,迟迟没有离开。
“大人……”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在地平线上之后,沈勇达才终于看向陈桥。
“回去吧。”
陈桥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回去吧。”
虽然分别无法避免,可从此以后天各一方的他们,却仍旧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
“夫君?”
夜半时分,因为不放心陈桥,所以一直还没有睡的伏岚,果然在院中才只长出了些许枝叶的葡萄架下找到了陈桥。
陈桥回头去看,就见正朝着自己走来的伏岚手中还拎着一个酒壶、两只酒杯。
“你怎么出来了?”
因着最近还有些倒春寒,陈桥接下来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了伏岚背上。
伏岚坐到陈桥身边,头靠在陈桥肩上说道:“想来看看你。”
“你知道吗?第一次见施林通的时候,他还是只一个才刚刚加入黑龙军不久的小兵,虽然手底下也管着十来号人,却实在不起眼的很。”
喝下几杯酒之后,陈桥突然说起了施林通的事情。
“当年打下吐蕃之后,我因为不想在吐蕃耽搁太久,便让他带着人留在吐蕃等陛下派去的人,我就先行带着大军回了长安城。”
“夫君倒也不担心他们出什么事情。”伏岚打趣道。
陈桥也轻笑一声,“是啊,那时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很有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呢?”
又饮下一杯酒,陈桥继续说道:“不过我却实在没有想到,施林通这个人虽然看上去不太起眼,可其实当时的他却比谁的心眼都多,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真可惜,我没能见到当年的施郎将。”伏岚兀自有些可惜地说道。
陈桥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虽然不是自龙门关起便跟在我的身边,确实出了丁申之外,最能猜到我心思的人。”
“所以夫君才把机锋营交给了他吗?”伏岚仰着头看着陈桥问道。
陈桥点了下头,“曾经我以为,丁申死后,这世上便再没有能够胜任机锋营统领一职的人,可谁知,没过多久他就出现了。”
说到这里,陈桥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出身并不好,”陈桥说道:“他的老成持重,都是因为他幼年的时候曾亲眼看到自己阿爷自缢在家中,之后又独自埋葬了自己总病而亡的娘亲,他啊,其实是沈勇达他们几个里面,最可怜的一个人。”
伏岚没有说话,静静靠在陈桥的肩头听着陈桥说起当年他与施林通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也是那时候才之后,原来他那样担心我,即便知道我不会出事,却仍旧会忍不住地担心我。”
一阵微风吹过,陈桥混着这风将杯中酒饮下,心中一时间不免有些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