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曜一手握着铜镜的把柄,将神识探入其中。
传音之后,刹那间数十道虚影出现在他眼前,其中赫然就有刚刚被他打败过一次那些幻象的魂灵本尊。
月井天镜作为一件拥有洞天与传送两大特性的符器,虽然是囚牢,但里面的环境倒也没有多差。
这些被囚禁在其中不知道多少年的神魂,状态看起来还行。
“你是何人?”
第一个开口的正是刚才那位豪言“天地无心”的儒圣。
“能带你们打进天门的人。”
蚩曜的话语中充满了直击弱点的诱惑。
说服这些被囚禁镇压的魂灵并不复杂,他们中除了一部分真正祸害时间的凶徒之外,其他的都是因为违抗天意,或者有潜力威胁天道才被观音宗奉旨捉拿的。
这么多年的囚禁,他们对于那些所谓天上仙人简直是恨之入骨。基本上达到了“不管是谁要反天,我们都要去帮场子”的程度。
至于剩下的那些真正的恶徒,蚩曜这个魔主自然也有办法好好招待。
处理好了他们的事情之后,蚩曜带着月井天镜和陆地朝仙图径直飞向了观音宗,要将这个助纣为虐不知道多少年的仙人走狗宗门彻底铲除。
……
……
观音宗蛰居海外孤岛,一直以来都以超然出世的姿态面对天下人。
哪怕是九国乱战时期,他们也不曾看过谁的脸色,甚至还有不少国土临海的帝王卿相,以最为煊赫的俗世身份,心悦诚服地对观音宗真人顶礼膜拜,虔诚讨教养生之法。
这一切都早就了观音宗自视甚高,鼻孔看人的臭毛病。
只不过以前鲜少有人来跟他们计较,也就谢飞鱼当年说了一句,只要有他在,观音宗炼气士不得踏过广陵江半步。
但谢飞鱼本身就惹了大麻烦,一直在被追杀,所以这对于观音宗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今天稍微有些不一样。
一道毫不遮掩自己滔天气势的身影横跨海面,位临观音宗上空。
风高浪急,乌云满天,恶意昭然若揭。
观音宗的反应也不慢。
宗主澹台平静虽然因为神魂被丢进了月井天镜之中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但她这位常年闭关的宗主在与不在,并不影响观音宗的防御体系。
很快,一位手捧白玉瓷瓶的老妪,带着一位雍容美妇,以及一个赤足女子飞上天空。
在他们身后的大地上,还有三位老妪带着数十位手持符剑阵容齐整的白衣炼气士手持符器循着特殊的阵法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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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胆敢来我观音宗撒野?!”
一声厉喝,那位雍容美妇捻指掐诀,下方有八名女子练气士衣袂飘飘,如敦煌飞仙,八柄符剑脱手飞出,化作流光汇聚到女子身前。
“宝瓶剑阵!”
八剑循声摆动,在半空中化作南海观音的琉璃宝瓶,符剑由动转静,气机牵连交织,结成大网。
“去!”
宝瓶剑阵倏然而散,后在蚩曜的上下四方悬停,似乎将他困在了一个虚幻的“宝瓶”之中。
一番操作之后,那名为首的老妪开口道:“老身忝为本宗长老滴水,不知阁下贸然来我观音宗,有何贵干?”
观音宗之内辈分最高的就是接近百岁高龄几近容颜永驻的澹台平静,她还有一位年轻师妹。接下来是与滴水观音并列的六位白发如霜的年迈长老,实力基本都在一品之上,再往下便是如刚才出手的那位美妇般悟得一两手神通的中坚弟子,最强者也达到了指玄境界。一品之下就不细数了,总而言之观音宗拢共只有百余名炼气士而已。
蚩曜没有理会那位滴水观音的问询,而是目光左右移动,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六大长老,卖炭妞,都到齐了。”
此话一出,站在老妪身旁的那位赤足如精灵般的女子顿时瞪大了眼睛:“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号?”
谁也不知道,这位在观音宗中辈分仅次于宗主澹台平静的年轻女子为什么会有卖炭妞这么一个不雅的名讳。但是以观音宗历来行事之低调,全天下知道他名字的都没有几个才对!
“这不重要,”
蚩曜慢条斯理地抓住了一柄飞到身侧的符剑,就像是掰木条一样顺手捏碎,“我想要跟你们借一件东西,希望你们不要拒绝。”
他将月井天镜举起。
“那、那不是……”
看到这枚铜镜,刚才还澹定自若的滴水观音等人顿时慌了。
作为宗内高层,她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本宗至宝的样子?
而更严重的问题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东西一直都是由宗主澹台平静贴身保管的,此时怎么会出现在敌人手上?
“你从哪里偷的?!”
卖炭妞两手叉腰,质问道。
“偷?”
蚩曜轻蔑一笑,“不告而取才是偷,告而强取叫做,夺!”
随着大量气机注入,在哗啦啦的水波声中,一面几乎能将整座观音宗驻地完全笼罩住的水镜凭空出现,横亘在卖炭妞等人的头顶。
“请诸位神魂出窍,往镜中一行!”
蚩曜的声音从水镜上方传来。
“休想!”
赤足年轻女子怒喝一声,好似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同时伸手向下方的海面一招。
唰!
一道水柱如同蛟龙出水被她紧紧握住,化作一柄幽绿长剑。
擒贼先擒王,卖炭妞深得兵法精要,那面庞大水镜带来的压迫太强,明显不可力敌,那么就要从水镜的操纵者身上想办法了。
卖炭妞行动的同时,滴水观音也没闲着。
作为场中境界最高之人,她指诀变换间,气机与天地共鸣,掀起了犹如重叠山峦般的层层波涛,而后将之一掌震碎,化作漫天水滴。
仔细望去,那悬浮在空中的每一滴水,都仿佛是一柄剑尖朝天的小小飞剑。
观音宗弟子最擅长练气,其中惊采绝艳之辈,可以在指玄和天象两种一品境界中摘取一鳞半爪的神通感悟,美其名曰龙宫探宝。
滴水观音这招凝水成剑便是她探到的宝物之一。
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直接下令漫天水剑攻击,而是借助手中白玉瓷瓶的未能,不断从下方的海面提取新的水剑。
水剑的数量很快变得不可计数。
这时,正在冲天而起的卖炭妞身上忽然传来一股极其强横的吸引力,将那些水剑统统吸附到自己身侧,人剑合一,化作一柄通天彻地的百丈神剑!
“给我破!”
剑光蹿升,犹如一条出水白龙,重重地撞上了遮天蔽日的宽阔水镜。
正是:南海有龙女,剑术已入神。风高浪且快,万里一剑行。
在观音总百余名弟子的期盼中,那面水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卡擦”声。
很快,“卡擦卡擦”的声音连成一片,整个镜面轰然崩碎,化作漫天流萤。
可卖炭妞的脸上还来不及浮现笑容,就见这些流萤并没有随意飞散,而是在稍高一点的地方重新汇聚,化作一面比刚才还要更大几分的崭新水镜!
“哎呀呀,身为观音宗弟子,你们竟然不知道这月井天镜拥有幻象之能?”
蚩曜砸了咂嘴,满是讥讽。
“看来是真的没有什么后手了,那就通通都给我进来吧!”
他单手伸出,做出向下按压的动作。
巨大水镜同步反应,开始朝水波连动,一位又一位观音宗炼气士被水镜透体而过,表面无伤无痕,但却软倒在地,包括卖炭妞和滴水观音在内,百余名炼气士被一网成擒。
“哼,喜欢把别人镇压在月井天镜里面是吧?”
蚩曜晃了晃手里的铜镜,“那就自己也进去好好感受一番吧!对了,诸位,没有其他更适合的身体了,就这些炼气士,你们自己看着用吧。”
嗖嗖嗖——
一道又一道真灵从铜镜里迫不及待地飞出落向了下方那些软倒在地的南海炼气士们。
经过一番抢夺,所有神魂都选好了自己的临时宿体。
之所以还需要抢夺,是因为观音宗绝大多数弟子都是女子,而被镇压在月井天镜中的神魂,性别比例却没有那么极端。
他们虽然想要逆天,但对于变性的接受程度还没有那么高。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总而言之,片刻之后,那群白衣炼气士又重新站了起来二三十个。
那位儒圣倒是相当豁达,直接就选了这群人里资质天赋最好的卖炭妞作为宿体,丝毫不顾及性别问题。
“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蚩曜盘凌空盘坐在观音宗上方的天穹,“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
……
就在蚩曜选择突破,踏足天人之境时,天下局势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动。
南疆,离阳五大宗室藩王中最能打的燕剌王所部覆灭,他麾下所有嫡系亲信全部被杀,军中铁杆也遭到清洗,包括整个南疆的势力全部完成了大洗牌。
在背后推动这一切正是燕剌王麾下首席谋士,被称作天下四大谋士之一的纳兰右慈。
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激烈的背刺行为,所有人都分外不理解。
要知道,文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
他搞这么一出,百年千年之后,名声会如何,已经可以想象了。
从流出的一鳞半爪消息中,只知道此事与北凉的头号谋士李义山有关。
而后北凉王徐骁最得力的义子陈芝豹率领亲兵入主南疆,更是彻底坐实了这个消息。
如此一来,从西到南的局势就变成了北凉-青州-西楚-北凉,离阳只剩下东北一隅之地。地盘虽然不小,但面对来自南方的攻势已经无险可守。
西楚也陷入了三面包围之中。
不过北凉方面并没有针对西楚的意思,陈芝豹入南疆后,很快就拉着大军北上,兵锋直指离阳都城太安。
于此同时,青州的靖安王赵衡也跟北凉达成了协议,率领青州水师投降。
北凉大军在世子徐凤年、二小姐徐渭熊以及幼子徐龙象的统领下,同样如一柄利剑直插太安城。
这是徐凤年,或者说嬴政跟陈芝豹的一个赌局。
以陈芝豹的能力与战功,如果不是因为徐骁夫妇当年的恩情,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北凉做小。
因为在离阳一统之战中,他的功劳几乎不亚于大将军顾剑棠。按照当时皇帝的意思,直接给他封王,或者至少大柱国、兵部尚书等等高官厚爵那都是予取予夺的。
但是,陈芝豹,陈知报。
人如其名,他是知道报恩的。
这个恩,有徐骁的一部分,但更大的一块在已经逝去的北凉王妃吴素身上。
了解内情之后的陈芝豹,唯一的念头就是亲自率领北凉大军去太安城为那个犹如母亲一样的人讨回公道。
徐骁为了天下太平,苍生福祉,选择不报仇,他可以接受。
但这个仇一定要有人报才行!
这一次他选择接纳徐凤年,并跟他订立赌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看出来了,内核已经变成嬴政的徐凤年,是真的有决心,也有能力为吴素报仇。
这就够了!
北凉大军兵分两路,直插离阳王朝的心脏。
太安城中,上至皇帝赵惇、帝师元本溪等人,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是心生惶恐。
徐凤年也就罢了,北凉军虽然精锐,可他本身还没什么太过亮眼的战绩,但陈芝豹不同。
他可是当年正面击败了上一代兵甲叶白夔的名将,被称为白衣兵圣。
纵观离阳军方上下,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两人。
顾剑棠和卢升象。
不巧卢升象已经被曹长卿埋葬在了广陵道大凰城,所以赵惇立刻下旨急招正在两辽抵御北莽的顾剑棠带兵回来勤王。
但是。
这么明显的一招,他能想到,别人自然也可以。
辽东离阳大营之中。
大将军顾剑棠迎来了一位青衫风流的客人。
“曹长卿?你来做什么?”
顾剑棠有些吃惊。
此时的离阳虽然及及可危,但被三面包围的西楚处境也没好到那里去,他想不出曹长卿此刻以身犯险来见自己的理由。
“北凉三州抵御北莽二十年,不曾失土一寸。你此时如果率军离开,可知后人将会如何评价?”
曹长卿开门见山,击中了顾剑棠的死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
曹长卿心里的那个她也好,纳兰右慈心里的那个他也罢,都是这么回事。为了这个,他们可以做出许多让外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顾剑棠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执念就是要在功绩上真正胜过徐骁。
春秋九国,徐骁一人灭其六,顾剑棠灭了两国。
他一直认为这不是两人能力差距的真实体现,而是疑问他出道晚了一步。
而这中间的差距要找补回来,除了攻占北莽,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顾剑棠在沉默中,听到曹长卿继续说:“徐凤年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北莽的战功可以全部归你,如果你答应的话,他还可以请你吃碗饺子。”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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