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一国之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之前袁天罡曾说过,国运是由天、地、人三才综合而成的玄妙之物,那么反过来讲,国运的消耗也就等于是在同时消耗这一国的天、地、人三才之气。
“天之气动荡,则风不调雨不顺;地之气亏损,则山川地脉灾劫频频;人之气告竭,则萧墙祸起……”
狼居胥山之巅,一道声音悠悠响起。
负手而立、遥望远方的蚩曜并没有转身,但也知晓来者是谁。
此方天地,除了袁天罡,还有谁会对国运之事如此了解呢?
“这对于你所效忠的大唐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蚩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
如今的大唐,咳,姑且继续以大唐称呼吧,五国混战,诸侯林立,短时间内看不到任何统一的希望。
这种情况下,如果北方草原之上崛起一个如过去突厥一般强大的汗国的话,对中原来说可不是好事。
“我如今所做的事情,比之长孙成、裴矩如何?”
这两位都是隋末唐初之时,以纵横术经略突厥和西域诸国,使之分崩离析、实力大损的代表性人物。
“你比他们可狠多了,”
袁天罡微微摇头,“纵横之道不过是玩弄人心权谋,充其量算是破了他们的人和之气,但你直接抽取国运……未来百年,草原之上必定天灾地劫频发,人心散乱不可聚。再想要恢复元气,难了。”
“有什么可叹息的呢?这样的局面不好么?”
蚩曜眺望着远方草原,似乎看到了遍地烽烟的未来。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唐末经过五代十国的混乱之后,会有一个名为赵宋的大一统王朝崛起。
但是,虽然同样是大一统王朝,可宋朝无论声望还是战力,比起他的那些前辈们来说都差得太远,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或许是商业发达,比较有钱?
从宋朝建立开始,辽、金、蒙古,几乎每一个能够统一北方草原的王国都能按着它暴打,逼得大宋向他们纳岁朝贡。
这里面虽然不乏大宋本身武备松弛、重文轻武、皇帝昏庸等等一系列原因,但是五代十国的混乱让中原地区元气大伤,使得草原趁机崛起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蚩曜虽然没有兴趣去争夺天下,但如果能从别的角度帮一把手的话,倒也不会拒绝。
当然了,这些话就没必要跟袁天罡细说了。
“呵呵,”
对于蚩曜的问题袁天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话题一转,“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大量抽取草原的国运,必然会导致这里天、地、人三气衰竭,引发诸多劫难,所有曾分享过国运的人都难以逃脱反噬。而此时此刻,你才是占有草原国运最多的那个人,你有想过该怎么躲避这最强的国运反噬吗?”
袁天罡朝下方一指,“比如现在,原本被你压服的两大教派内部,便又生出了波澜。”
蚩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小队身着白色劲装,衣袖上画着火焰纹路的摩尼教徒正在攀登他们脚下的这座山。
“想要来刺杀我?真是愚蠢的做法。”
就凭那些人孱弱的灵魂,心中有什么想法在他眼中根本就藏不住。蚩曜不屑地摇了摇头,就凭这些蝼蚁,扫平他们只不过就是一拂袖的功夫而已。
“这只是最初期的反噬,”
袁天罡继续说道,“他们的实力自然不强,但从中也可以看出,被你强行捏合在一起的两教已经不再平静。国运损耗越大,反噬的力度就会越强。十个人对付不了你,就会来一百个,一百个不行的话还有一千、一万……甚至与如果人对付不了你,天与地也不会吝啬出手,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听到他的这番描述,蚩曜挑了挑眉,“听起来确实有点棘手,你的意思是说,等事情进行到最后,整个草原都会与我为敌吗?甚至于一滴水、一棵草,一缕风?”
“差不多吧,你会成为被草原厌弃之人。”
“那如果我到时候离开草原呢?比如说去南边的十万大山,那时候草原还能奈何我吗?”蚩曜提出了一个设想。
“世界是一个整体,”
袁天罡思忖片刻,开口道,“如果你是将草原的气运转移到其他地方,比如说中原,或者更南方,那么或许只要离开草原,就只需要经受一次气运反噬便足够了,因为收到气运的那方天地会护佑你。可是现在,你似乎是在以掠夺的形式将草原气运吞入体内?这样一来,世界也会厌恶你的。”
“这样啊……”
蚩曜叹了口气,“这么看来,那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呢。”
“停下你的动作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袁天罡再一次劝戒道。
“嗯,让我再想想。”
蚩曜没有答复,转身离开。
袁天罡来带的消息并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但却可以影响他做事的进度。
“被草原针对,被世界遗弃……这些我倒是不怎么在乎,但需要计算好时间。”
他轻声呢喃着,来到了木海轮回蛊面前。
这颗之前几乎被薅光了枝丫的大树,扎根于时空长河中经过这么些年的滋养,也逐渐恢复了旧观。
“让我数一数,现在有多少根枝杈了……”
每一根树枝可以让年蝉蛊增加一圈年轮,而每多一圈年轮就能够多穿行一段时间长河。
什么被厌弃也好,被反噬也罢,到时候只要离开这里不就万事大吉了?
蚩曜细细数过一边后,得出了一个数字:“一千一百根,之前在十二峒那边探到的那个蚩尤烙印我记得距离差不多是一千一二百年的样子。稳妥起见,计划再推迟半年吧,攒够一千三百根,到那时,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得出结论之后,他授意天蛊减缓了吞噬国运的速度。
“至于剩下的这点时间,那就让我看看,草原国运能针对我到什么程度!”
他转身下山,衣袂飘飘之间如流光般掠过那一小队正在登山的摩尼教徒。
卡擦——
冻结与粉碎相隔不到一个呼吸,散碎的冰晶之中似有点点殷红,但很快就就被新的风雪遮掩,恍若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