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都城陵京城内,夜色深黑,弯弯的银月挂在天际,与漫天的繁星交相辉映,勾出一幅恢宏璀璨的星空画卷。
只可惜此时万籁俱寂,行人各自归家,无缘得见这绝美景色。
而唯一躺在楼顶有幸得见这美景的人,双眸之间也敷了一条三指宽的薄纱缚带,挡住了欣赏美景的眼睛。
浅淡的银色的光辉轻柔洒下,为躺在楼顶的少年郎覆上一层银霜,那暗沉压抑玄色劲衣好似都在这银色光辉之下柔和了起来。
“说。”
少年突然出声,本该清透悦耳的少年音含着说不出的压抑暗沉,好似下一秒就会按耐不住暴戾情绪。
他话音刚落,楼顶一侧落下一个同样身穿玄衣的身影,只来人身材魁梧,一身劲装被撑得鼓鼓嬢嬢。
这男子落在楼顶也没靠近躺在房梁上的少年,反而还退了两步垫脚蹲下,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
“现在点都布下去了,就算偏远一点的小镇也有了桩,你下一步有什么指示。”
少年躺着没动,也没回话。
男子也就乖觉的蹲在那,不置一言,隔着远远的距离和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自己现在的主子,在这高空欣赏这如画星空。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突然出声,“你看这星空漂亮吗?”
“漂亮!”少年每次找人回来都要发疯一次,男子也就习惯了,因此头也不转回答。
“这么漂亮的星空,她去哪了呢?”少年的语调疑惑,“若她不在,再漂亮的星空又有什么用呢。”
男子不回答,跟着少年这几年,看着他从一个半大少年一点一点的做大乌阁,满世界去寻一个人,找的越久失望越多,脾气越发的怪异。
少年的师傅早年阻拦他,现在寻不到找的人,已经被暴怒的少年关了很久,现在连他也不敢靠少年太近,生怕刺激到他,平白丢了命。
男子不吭声,少年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重生这么久,一直找不到人,他已经怀疑前世是不是自己的一个梦境,男宠是假,姐姐是假,所有的一切都是假,包括现在的自己也是假的,他已经死在前世的乱葬岗,在这之后的一切记忆都是他的死前幻境。
没办法回答少年的话,男子只能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放在横梁上往少年的方向推推,“这是才送上来的消息,你看一下。”
从十四岁建立乌阁,到现在少年十七岁,三国境内只要接到有医女的消息,少年都亲自去找过,可三年来他们把各个皇宫的消息都摸透了,还是没有找到那人。
就男子推过来的竹筒,少年不知看了多少,但最后都是失望收场。
“嗖嗖!”
空气中一阵破空声响起,横梁上竹筒像被无形的东西卷起抛入夜空。
乌阁右使段青看着月光下一闪而逝的银光,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的,默默往旁边再蹲一点。
竹筒在空中破开,里面的卷纸被夜风一吹,舒展开来,露出纸条里的字迹,缓缓从半空向着无尽的夜色坠下。
纸条上写着…
横岭山脉,固山镇,言清露,二十一岁。
言......清露!!
猝不及防看到刻进骨血的名字出现在眼前,少年薄纱后的眼眸倏地睁大。
轻飘飘的纸条于空中无处着力,夜风一吹,纸条顺着夜风朝夜空深处落下。
姐姐!!
少年心里一慌,想也没想的从高楼一跃而出,迅速在半空中抓住还未飞远的纸条,少年抓住纸条像是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捧在心尖,根本不顾自己在半空有没有借力点,身体垂直下落。
段青一惊,迅速起身到房檐边低头往下望。
下坠的少年在半空腰身一用力,翻了一个筋斗,脚间在楼层突出的飞檐一点,几个起落平稳落地。
男子:……
感觉自己刚才的担心像个傻子,能把各个皇宫禁地当后花园走的人,怎么可能简单摔死。
想到还关在牢房里的老头,段青感慨,真不知道那老头之前是怎么教的他,才能让阁主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有这么高的武学造诣。
不过想到自己被阁主送到那老头手下学习的三个月,哪怕已经过去许久,段青还是心有余悸。
老头是个为了武学可以不计一切代价的人,他信奉人在绝境才能开发出身体最大的价值,所以他的教学就是把人丢到绝境,逼人在绝境里成长。
对待他这一个顺手的□□的人,老头的所作所为他都觉得苦,那可想而知被老头视为弟子的阁主,当初是经过多么惨无人道的折磨,才能达到如今这地步。
脑海里的思绪不过一瞬,少年落地后,脚也不顿的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段青在十几米高的屋檐边原地蹲下,夜风吹过,他的头发有些散乱,望着少年消失的身影,皱着眉头思索。
跑这么急,难道这次的医女符合他要找到的人了?
言氏医馆外,一年轻男子扶着老妇人慢慢的往前走,到了门口,见里面已经有其他人,老妇人松开儿子的手,“阿良,我自己进去,你在这儿等我。”
于良,也就是上次言清露出去吃饭碰到的年轻男子探头往里望了眼,见言清露正在忙就失望的收回视线,“那娘您自己进去,我在这儿等您。”
“诶!”于何氏松开儿子的手,自己慢慢走进医馆,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等候。
药柜台前,言清露包好药材,递给面前的妇人:“拿好,吃完了若还没好完,可以再来看看!”
妇人点头应下:“诶,好,麻烦言大夫了。”
“不客气。”言清露送走一个病患,抬头撇见候在一旁的于何氏,温和颔首,“于老夫人。”
“言大夫。”于何氏起身走过来坐下,“劳您再给我拿点药,这下太久雨,腿又疼了起来了。”
言清露伸手探了一下于何氏脉搏,“舌头伸出来看看。”
于何氏伸出舌头。
言清露观察了一下,“问题不大,风湿是慢性病,只能慢慢养,我开了药您回去吃一段时日就会缓和,之前给你开的食疗单子还在用吗?”
于何氏点头,“在用呢在用呢,您说得我都记得,每日煮粥煮茶都用着呢。”
“嗯,那就好!”言清露起身转向身后的药柜,一个一个的抽屉拉开取药,分好药材,动作利索的一包一包的包好后,推到于何氏面前。
“一两三十文钱。”
“好!”于何氏点头付了钱,拿了药出去。
于良赶紧站起来扶着于何氏,探头望里看了看,“娘,这就好了呀!”
“只拿药,自然很快就好了,”于何氏心底叹息,儿子的心事她自然知道。
之前她风湿严重,久治不愈,言大夫到镇上后,名气慢慢传开,她就抱着试试的态度来看看,谁知言大夫是真有本事,针灸配合按摩吃药,让她从连路都走不了到现在能自己随意走动,也是那段时日阿良每日送着她来医馆医治,对言大夫上了心。
言大夫人长的好,性子又温婉,虽是孤女但一身医术不凡,且她比良儿大上几岁,若真能娶回家当儿媳,也能是个贤妻规劝阿良认真上进。
于何氏当时还考虑过上门提亲,但那时上言氏医馆提亲的人不少,一个媒人不能替两户同时提亲,还没等她上其他地儿找到媒婆,就在言氏医馆见到了踏着晨雾赶来的沐大夫。
那日,好几家的媒人在言氏医馆门口堵着,除了像她这样必需每日针灸按摩的病患,其他病患都不上言氏医馆看诊了,就等着看言大夫定下哪户人家。
当时堵在门口的,一家是城里最大的医馆世家吴府;一家是县里县令府上;还有一家是县里开首饰楼的。
若这是镇上其他人家儿的姑娘,遇到这么好的姻亲,当父母的还不得乐开了花儿去,可言大夫一心医术,直言无心婚事,压根一家儿都看不上。
那几家也不知怎的,被拒了几次也不放弃,直接抬了聘礼堵在了门口,把医馆门口堵得水榭不通,连着她们看病的人都进不去,俨然是一副逼迫的模样。
她于家虽在镇上这一亩三分地还算有几分薄面,但当时堵门的人哪家都比她家高贵,就算阿良再心悦言大夫,她心里也已经放弃了,便死死拽住阿良,不让他去出头。
当时下聘的,看热闹的,把小小的言氏医馆围在中间,隔壁布庄的陈掌柜护着言大夫,自己店也不开了,站在医馆门口骂骂咧咧的叫媒人退回去,同样还有得了言大夫救治的焦媒婆,也在几个同行里穿梭,探听着消息。
而事件中心的言大夫,一身素色青衣,背脊挺拔的站在医馆门前台阶上,垂眸注视着门前的吵闹场面。
若寻常姑娘家遇到这样的事,不说惊乱惶恐也该是焦灼难安的,可言大夫定定站在那儿,既不惊,也不慌,目光淡淡看着下聘的人,像是在瞧一出闹剧。
那一瞬,于何氏心头忽然有一个念头,若是谁家娶了这样一个姑娘做妻,可保家里三代无忧。
于何氏下意识松开了儿子的手。
于良一被放开立马奔了出去,推开人群往里挤。
“哇!这么热闹!”
一道清亮的男声在人群中响起,盖过了所有杂乱的声音。
众人闻声转头瞧去,就见一白衣男子不知何时穿过了人群,站到了医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