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青衣笑而不语,望着石桌上那古朴木琴。
“徐夜,不知你对我儒教之道,有何见解?”
许久,轩辕青衣轻描淡写地飘出了这么个问题。
徐夜思索片刻,沉吟道:
“在下妄言,我所理解的儒教之义,不在于书本道理表面,而是遵从本心,在礼仪道德的存乎下寻找一种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
徐夜的语言并没有经过太多的组织,完全就是按照他心中所想。
“我辈读书人,该当明白知晓书中道理又不被束缚于书中,此乃空明之境界,好似佛教的空我之境一般,这是极为难得的。”
徐夜认真听取,随后重重地点头,若有所思。
“我们儒生,一辈子追求的,便是那隐藏在诗书礼仪背后的善,大善。”
“何为大善?”
徐夜不知,摇了摇头。
“大善者,知明而勇退,知恶而怒抨,知己道而不受惑。知天道而可悉常。”
“倘若有人仗着势力欺压良善,此人所为当然属恶,但却与你的大道背道而驰,你该当如何?”
轩辕青衣平淡温煦的脸上波澜不惊。
徐夜想了想,笑道:“我的大道?先生,我的道就是‘吾本是道’,我只干我自己心里认为是对的事情,倘若我觉着这事是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事情,我哪怕不要了这条命也要去干。”
“倘若,你所救之人,是你的仇人呢?”
轩辕青衣起身,负手而立。
“先生,说出来怕你笑我痴顽,倘若是我的仇人被恶人欺压,这倒有两种。其一,他本就是大恶之人,那他死有余辜;其二,他与我存在一些过节,只是因为大道不同,那么此事令当别论,只要我有把握救下,自然会救。”
“前提是,在我没有性命之虞的情况下。”
瞧见轩辕青衣不说话,徐夜自嘲地笑了笑。
“先生,我并不是儒教中人,甚至算不上读书人,对那些书中大道理不怎么放在心上。我只知道,我这条命来的不容易,我该兜着脸护好我这条命,然后才能去追寻我所追寻的道。”
“命不存则志不存。”
轩辕青衣默不作声,看不出喜怒,这位青衣儒士碾着手指,若有所思。
“这种话倘若是说在上阴学宫那群人耳朵里,恐怕你早就被那极度供奉义这一字的老妖怪一掌毙了。”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狂士的样子。
上一个在他面前说出如此话的,还是他那个已经许久未见的师弟。
轩辕青衣不禁莞尔。
命格如此,安能强求。
“徐夜,你应该知晓,你的道与他人不同。你既悟出了本命字,便是儒教大才,更何况,你的本命字乃是天象本命字,这在儒教之中所代表的意义,想必你也知晓。
“匹夫怀璧,三教争锋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眼下你该当如何,完全由你自行决定。
“当然,即便你不入学宫,不进书院,也不能摆脱儒士这一称谓了,大不了,就是个狂儒,亦或是痴儒罢了。”
徐夜不知轩辕青衣的话是何意思,沉默不语。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隐秘被曝光后,所带来的不仅仅只有那些明面上的名誉,更于黑暗中蛰伏着无数危机。
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完全的隐私呢,那修为通天者,只要掐一掐指头,便能知晓自己乃是三教之体。在拥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以前,自己只能身陷棋局。如今能做的,便是让自己在这棋盘上,不那么被动罢了。
“有空常来坐坐就行了,学宫里常年留存浩然之气,有助于你的儒教修行。”
轩辕青衣微微一叹,眼中一抹失落,细不可闻。
徐夜恭敬地做了个儒教的揖礼,随后缓缓返回。
“三教合一,可不是那般好当的,徐夜,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只能看你自己了。”
轩辕青衣有一种感觉,除了佛教那群淡定的和尚外,大楚境内几大道山,一些亟待崛起的隐秘势力,应该已经在来大楚凤都的路上了。
“你的三教合一竟来得这么突然,全然不给那位老神仙一点反应时间,这京都,恐怕会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轩辕青衣摇了摇头,随后抱起古琴隐入竹林。
龙虎山,莲花峰。
斐青婳有些闷闷不乐,正站在云雾缭绕的山巅之上,冥思苦想着什么。
不免让一些御剑飞行的龙虎山道士们心生神往,不知是何人,竟然引得冷仙子如此姿态。
这些师兄师弟们一边心里嫉恨此人,一边远远地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青婳,你去一趟京都,替为师,保护一个人。”
想起师父南寻真人不明不晦的话语,斐青婳眼神冰冷。
斐青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南寻真人对那个小子这么上心,难得仅仅是因为他还了师兄许小罡的道剑,或者是领悟了老天师留下的剑气?
自己好歹也是龙虎山年轻一辈的翘楚,平日里极少露面,师父这些年来也是极为器重自己,遵照着自己的愿意几乎没有让她出现在外人眼前,没想到如今竟然要去保护一个整日在污秽之地生活的人。
并且,还是个男人。
斐青婳绣眉蹙起,凝成秀丽山峦,美得不可方物。
“青婳,何人惹你不快?”
一黑衣道士悄然飞跃崖头,轻声笑道。
斐青婳抬头,来人却是莲花峰一脉客虚真人的小徒弟,刘冰木。
刘冰木长得极为俊美,在众多师兄弟们的消遣谈资中,他只输于龙虎山第一美男陈风雷,只不过相较于陈风雷的恣意妄为的潇洒之意,刘冰木则更为阴柔一些。
斐青婳难得一叹,令刘冰木心神一颤,“不想下山。”
眼前之人与他年龄相似,同时也是极少数同辈中可以与她匹敌的存在。
并且,两人初见时,斐青婳发现他的目光丝毫没有侵略性,故而批准了一些好感。
“哦?我这两天刚好也要下山,可否说与我听?”
刘冰木哦了一声,随后离着这位冰美人一丈远的距离坐了下来。
他知道,这已是极限。
又过了几日,日落时分。
龙虎山上飞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降到山脚,隐入山林。
没有人发现,在这之后,又有一道蓝色身影化作剑影,呼啸着飞下了山。
徐夜自从前几日了解了案子后,不但在外行走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就连在街上巡逻的玄月司兵士见了他,都要远远地保持着距离。
此事告一段落,徐夜盘算着好好整一下卢家,自己得找个时间去一趟紫罗山。
那里离鱼杏村不远,兴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前身生死之谜一直是徐夜心里的一道坎,这其中定然有玄月司所涉及的各种隐秘。
当然,前提是,他得找一个可靠的帮手。
毕竟,在凤都城里,玄月司的人不敢做出行凶之事,但出了城,恐怕仍旧会对自己不利,前些日子的暗杀就是个例子。
徐夜拎着一只烧鸡,走到了鹰阳街上。
今日早间,凤都外有一小城遭了鬼怨,徐夜奉命跟着陈满仓带人围剿了那群邪祟。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体内的青龙已经呈现呼之欲出之势,通体青色,由先前的半透明状态几乎完全转变为实体的样貌。
应该是要破境了。
说来也有趣,自己原本的三教气运带来的三颗颜色不一的真元,没想到率先化为龙形的竟然是儒教气运。
徐夜知道,这自然是那日轩辕先生所赠的一道契机。
其他两道都还是圆球灵体状态,丝毫没有变化。
正遐想着,便已经来到了刘府。
没错,正是那日自称是武当山道士的裴落的住处。
那日离别后,裴落赠给了徐夜一颗圆形玄色珠子,只说是为了报答徐夜的恩情,声称自己在京都没什么朋友,让徐夜常找他玩,其余什么也没说。
说来也巧,前几日深夜,徐夜再次遇到了外出杀妖的裴落。
裴落也是大惊,言称两人有缘。
不过,这也更加使徐夜认定了,这位故作老沉实则有些莫名可爱的道士,绝不是个简单的身份。
徐夜敲了敲门,门开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快。
裴落一开门,见着是徐夜,眼神便往下扫去,直到见着了徐夜手中油纸包裹着的烧鸡,这才露出笑容,摩擦着双手让开了路。
按理说,这裴落,好歹是个武当山的道士,他师父还买得起这座豪宅,不该这么寒酸呀。
但事实就是,裴落真的没钱!
平日里,都是随便应付两口,就等着徐夜上门。
起初徐夜还好奇,修道之人也吃荤?
裴落给出的答案是,吃。
只要下了山,武当山的道士们真的可以随心所欲,裴落更是其中翘楚,只不过他美其名曰“道法自然。”
“我师父都吃得,我为何吃不得?再说了,我是道士,又不是和尚......”
裴落扯开一根鸡腿,就往嘴里送。
“不愧是京城里的烧鸡,比犄角旮旯里的强多了,香!”
徐夜淡笑,裴落白天好像向来不出门,通常只有晚上才会出门,虽然自己只碰见了两次,但徐夜猜测这家伙可能每天晚上都出去,拿着他那个葫芦,吸收邪祟的精魂。
“道长,你慢点吃,我今日吃饱了来的,不会和你抢。”
徐夜一笑,又倒了一碗水小口喝着。
“咳咳,失态了,失态了。”
裴落满嘴都是油的嘴唇在稚气未脱人的俊秀脸庞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没办法,习惯了,我呀在武当山上,就是一根孤单的葱,随风飘摇,吃了上顿没下顿那种,嘿嘿。”
一根葱?
徐夜噗嗤一声,实在没忍住。
ps:今日在高铁上睡着了,结果醒过来后发现枕在了身边一位大哥肩膀上,他一脸淡定地玩着手机,这尴尬的局面,真的是令人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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