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被捅了个窟窿,雨下得格外急,哗啦啦地全都往下倒,积水汇集到路边,一个劲儿地流向下水道。
虞秋被他问住,噎得说不出话,莹润的眼睛瞪得溜圆,睫毛湿漉漉的,眼眶泛着红,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平日里的伶牙俐齿,这会儿倒发挥不出来了。
沈明登适时松开他,指腹互相摩挲,蹭掉残留的水渍。
“雨这么大,开车不安全,我让闻策另约时间。”
虞秋扭过头:“不用你管。”
暴雨如注,他要是现在出去等闻策,肯定会淋成落汤鸡。但他刚才已经放了话,收回来岂不是很丢脸?
沈明登纵着他的小性子,作势打开手机:“再不改约,他可能要堵在路上。”
下班高峰期本就容易堵,遇上暴雨突袭,只会堵上加堵。
今天不适合约饭。
虞秋掏出手机:“我自己来。”
沈明登轻笑着按灭手机,目光落在青年的耳朵上。
眼前这人,全身上下都透着精致,连耳朵也不例外,不大不小,形状标致,生得恰到好处。
平日里不显眼,现在被羞意染红,倒是有几分可爱。
他以前根本没想过,青年看似平顺温软,实则内心深处隐藏着些许尖锐。
这尖锐,或许来源于童年的经历,又或许来源于他。
他不了解虞秋的曾经,但能猜出,虞秋别扭的行事,在某种程度上是种潜意识的自保。
车内静悄悄的。
虞秋低头给闻策发微信:【雨太大了,开车不安全,要不要改天再约?】
闻策回得很快:【OK,虞,你真是善解人意!不像沈,简直冷酷无情,竟给我加了好多任务!】
虞秋差点被他逗笑,给他发去三个大拇指:【成语用得真不错。】
闻策喜不自胜:【那当然,我最近都在废寝忘食!】
【虞秋:海豹鼓掌.jpg】
见他聊个不停,沈明登唇角笑意渐收,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忽然开口:
“雨太大,你是新手。换个位置,我开回去。”
雨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干等在路边。这儿离住处不远,他可以慢慢开回去。
要是平时,两人开门下车换个座容易得很,可现在车外大雨滂沱,一出去就会全身湿透。
虞秋没有意见,伸手去开车门,却被沈明登拦住。
“我出去,你在车里换。”
虞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打开车门下了车,咸湿的雨丝狂扫而入,下一秒又被关严的车门挡在外面。
虞秋心中一跳,来不及多想,猫着腰迅速坐到副驾驶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可雨势太大了,沈明登重新上车时,全身都被打湿,单薄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漂亮的肌理。
说实话,有些狼狈。
但当那双手握住方向盘时,却有种别样的魅力。
对比自己身上的清爽,虞秋心里泛起莫名的情绪。
尖刺被柔软包裹,重新缩了回去。
沈明登发动车子,侧首瞧了他一眼,神色温和道:“别忘了安全带。”
虞秋回神,抓住锁舌塞进卡扣,假装不在意地看向窗外。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微信“啾”了一声,他低头打开。
【闻策:虞,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嘘][嘘][嘘]】
虞秋并未在意,只随意打字:【什么?】
【闻策:沈是不是有孩子了?】
虞秋:???
他实在很好奇,闻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飞快敲字:【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猫猫震惊.jpg】
【闻策:有次在他桌上看到几本书,都是《构筑温暖的家园》、《跟孩子的沟通技巧》、《碰触孩子的柔软内心》这种,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虞秋:……
这都什么鬼?
沈明登不可能有孩子,那他看这些书都是为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油然而生。
沈明登看这些书,难道是因为他?
总不会是为了沈明峰吧?
他眼睫轻颤,忍不住侧首看向驾驶座。
男人正专注路况,神色认真而凛然,锋利的眉锋、冷锐的凤目、挺直的鼻梁,英俊得不可思议。
“怎么?”
沈明登余光感应到,声线沉缓而低柔,一下子冲淡了他脸上天生的冷冽感。
虞秋咬了下腮帮,微痛让他清醒。
“没什么。”
他垂首回复闻策:【或许是为了未来做准备。】
【闻策:我明白了,未雨绸缪!沈的眼光总是这么具有前瞻性!】
虞秋抿抿唇,按灭手机。
车平稳驶入车库,沈明登下了车,被雨淋湿的刘海贴上前额,发梢的水珠顺着颊边流下,探入衬衫的立领里,竟无端生出几分性感。
虞秋只看了一眼,便又移开视线。
两人沉默着回到家。
沈明登换上鞋子,叫住虞秋:“我先洗个澡,然后聊聊。”
“咕噜咕噜。”
空城计回荡在玄关处。
虞秋没忍住笑,颊边梨涡隐现:“晚上想吃什么?”
沈明登眸色微暖:“都行。”
他放下车钥匙,进了房间。
屋外风驰雨骤。
沈明登很快洗完澡,换上黑色的居家服出了房间。
客厅开着橘色的灯,灯光暖融融的,给冷清的屋子添了几许温馨。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盖住了窗外的风雨交加。
他来到厨房门口,正撞上虞秋端着两碗面出来。
两人对视数秒,虞秋率先移开。
他绕过沈明登,走到餐桌前,放
却不慎拽错带子,活结变成了死结。
他双手拆着死结,越急就越解不开。
“给我。”
沈明登站到他身后,半蹲下来,凑近虞秋的后腰,仔细拽动其中一条带子。
他离得近,温热的气息透过单薄的T恤,洒在了敏感的腰际。
虞秋条件反射往前探了探。
“别动。”
“痒。”
沈明登快速抽出一条带子。
“好了。”
虞秋脱掉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坐下低头吃面。
面条上卧着荷包蛋,几根碧绿的青菜悠闲交叠,面条煮得恰到好处,软而不烂。
“之前是我班门弄斧了。”沈明登坐下吃了一口,主动打破沉寂。
虞秋扶着碗:?
“那碗面很失败,让你继续陪我演绎剧本,确实不划算。”沈明登目光落在虞秋头顶的发旋上,连头皮都生得比别人白。
虞秋没吭声,筷子在碗里缠搅,手指用力攥着,指节泛白。
“你到家里之前,我妈常提起你。”
虞秋竖起耳朵,筷子不动了。
虽说两家大人关系还不错,但或许是因为很多现实问题,从虞秋记事起,两家人几乎没有来往,是以,他在十岁前,对沈家人是极其陌生的。
那时候向姨就认识他了?
“你三岁时,她见过你一次,说你很乖很懂事,很招人喜欢。”
虞秋垂眸,他一点也不乖。
要不然怎么会仅仅因为一句话,就一直跟沈明登对着干?
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柔软的肉里,难以拔除。
他讨厌这样尖锐的自己。
“没有人讨厌你,不论是我父母,还是司霆、闻策,他们都很喜欢你。”
虞秋暗自哂笑:那你呢?
他低声道:“抱歉,之前是我失态了。”
其实爆发之后他就后悔了。
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自卑尖刻、歇斯底里的一面。
沈明登捏了捏眉心。
好不容易撬开的蚌壳,怎么又要关上了?
书上说,陈年的尖刺需要慢慢引导,才能彻底拔除。
理论看似简单,实操着实不易。
他学着书上的方法,神色诚恳道:“不是你的错,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虞秋惊讶抬头:“什么?”
他眼睛瞪得溜圆,灯光下,浅茶色的瞳仁格外晶莹剔透,里面写满了迷惑和不解。
沈明登:“……”
照本宣科,果然不靠谱。
虞秋忽地眼眸一弯,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那你说说,哪里做得不好?”
沈明登硬着头皮:“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义务。”
“比如说?”
沈明登:“……”
虞秋暗叹一声。
对于沈明登来说,这似乎太难为人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讨厌沈明登。
如果没有经历过逼仄阴暗的童年,沈明登的那句话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自信乐观的人,很难理解这种别扭又矫情的偏激敏感。
就像游戏里的debuff,如影随形,一点点外力侵袭,对别人来说只是普攻,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攻击。
雨势渐弱,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下汇成一片星火。
虞秋看向窗外,渐渐下定决心。他回过头,凝视沈明登棕色深沉的眼眸。
“他们喜欢我,那你呢?”
你真的讨厌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