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没再响起,估计司霆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晚上想吃什么?”沈明登没有继续解释,转移话题问道。
虞秋谈笑自若:“霆哥不是要来吗,我问问他。”
仿佛根本不知尴尬为何物。
沈明登忽然发现,相处越多,他对虞秋的感触越为复杂。
他不再是单一的小绿茶,而是更为鲜活独特的虞秋。
虞秋不知他所想,兀自发微信:【霆哥,你刚说要来暖房,那晚上一起吃饭,想吃什么?[可爱]】
司霆好半晌才回:【……你不会是跟老沈在一起吧?】
虞秋眉梢轻挑:【嗯,他刚才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
【霆哥:跪下磕头.jpg】
【霆哥:对不起,我错了.jpg】
【霆哥:小秋,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别当回事儿,我特么就是嘴贱!】
虞秋并非一点也不在意,但他早就想通了,沈明登不喜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回道:【没什么,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欢我,你又没说错。】
【霆哥:是他眼光差!】
虞秋唇角翘起,随口问:【那位孟同学怎么样了?】
这次没有他这个“绿茶男配”搅局,司霆和孟平江应该会很顺利吧。
【霆哥:已经派人去沟通了,小秋你真是聪明,能想到这个安排工作的方法!】
【虞秋:你还没说晚上想吃什么。】
【霆哥:都行,我不挑食。】
【虞秋:好,那我看着买。】
【霆哥:你做饭啊?震惊.jpg】
【虞秋:[呲牙]】
发完微信,他头也不抬道:“先去一趟生鲜超市。”
沈明登:“嗯?”
“我做菜。”虞秋扭头转向窗外。
他之所以觉得梦境是亲身经历,是因为梦境里学会的技能他现在都会,比如做菜,比如刺绣。
腿断之后,他喜欢独居,便自学了不少生活上的技能,厨艺算是比较拿得出手的。
沈明登不说废话,直接导航最近的超市。
这个点超市的人不多,虞秋挑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对沈明登说:“我给霆哥买点他爱吃的,你自己挑。”
沈明登以为司霆在微信上报备过,没多想,点头应了。
“厨房调料都齐全?”虞秋问。
沈明登:“……应该是。”
他是按照家里厨房复制了一份。
虞秋不再开口,两人之间安静得像在演默剧。
拎着大袋小袋回到住处,已经是下午四点。虞秋直奔厨房,留给沈明登一个单薄纤瘦的背影。
“虞秋。”沈明登唤他。
虞秋转身,“怎么?”
阳光穿透落地玻璃窗,鎏金般镀在浅色墙面和地板上,反射出柔雅和煦的光芒,恰好落在青年身上。
他身上的淡绯T恤和云水蓝牛仔裤,成为这间冷清屋子里唯一的亮色。
明快,生动。
却毫不突兀。
沈明登望进他澄静的眼眸,神色诚恳:“或许,以前我对你存在误解。”
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中,他们之间都闹得不愉快。
虞秋怔了一下,很快回神,似笑非笑问:“你是在跟我道歉?”
“是化解误会。”
沈明登并不认为自己存在过错,毕竟那些茶言茶语,不是他逼着虞秋说的。
虞秋不置可否,提提手中的袋子,歪首道:“时间有些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沈明登无奈:“……一起。”
厨房空间不小,两人同处一间丝毫不拥挤,还能隔开不小的距离。
“围裙在哪?”虞秋问。
沈明登手一顿,从储物柜里取出两条新的围裙,一条是粉红色,另一条还是粉红色。
虞秋:?
“按家里厨房复制了一套厨具,”沈明登试图解释,“不是喜欢粉色。”
虞秋眨眨眼,“家里厨房只有一条粉色围裙。”
“……”
虞秋不再揶揄他,利落套上围裙。
他皮肤白皙,本就穿着淡绯色上衣,粉色围裙不仅没有拉低气质,反而更衬托出他的俊秀如玉。
沈明登不由多看了一眼。
他想他有些理解父母对虞秋的偏爱了。如果那些小心机没用在自己身上的话,他或许……
“有没有一次性手套?”
“我找找。给。”
“谢谢。”
虞秋认真戴上手套,保护自己的双手。
这是梦里面养成的习惯。
刺绣是个精细活儿,一旦双手粗糙或有倒刺,很容易刮丝破坏绣线,保护双手是最基本的要求。
沈明登隐约明白他的心思,嘴快过脑子:“我来。”
虞秋:“……你会?”
“物理作业而已。”沈明登胸有成竹。
想起昨天形状扭曲的西红柿丁,虞秋扬了扬眉,让开身体,给他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
反正丢脸的不是自己。
他甚至闲适地洗了根小黄瓜,靠在墙上看热闹,偶尔指点几句。
男人身高腿长,料理台堪堪到他大腿根部。他套着粉色大围裙,局促地站在料理台前,粉色裙带在后腰系上蝴蝶结,腰线绷得极紧。
劲瘦,坚韧,让人联想到书画作品里的苍松劲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好腰,好腿,好颜值。
还有那双正在料理的手,笔直修长,正笨拙地……
“叮咚!”
门铃打断虞秋的欣赏,他握着只剩半截的小黄瓜去开门。
差点被满眼的紫色淹没。
“小秋,给!”司霆将紫色风信子整个塞进虞秋怀里,嘿嘿笑道,“我之前说错话,跟你道歉。”
他生得浓眉大眼,气质正派,是枚非常标准的帅哥,就算嬉皮笑脸,也不显丝毫猥琐,反而格外爽朗坦阔。
司霆内心温暖,对待朋友真诚仗义,但这样的人,在恋爱中往往会成为“中央空调”般的存在。
当然,司霆不是“中央空调”,他就是纯粹有点儿优柔寡断,包括但不限于爱情。
虞秋没生他的气,反正在梦里面,他是司霆爱情路上的绊脚石,把他折腾得够呛。
“谢谢霆哥,花很漂亮。”面对沈明登以外的人,虞秋都习惯性体贴宽柔,“我去找找有没有花瓶。”
一大簇紫色风信子,插在透明曲颈玻璃瓶中,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为清冷的屋子增色不少。
“我靠!”司霆一脸惊讶地瞪着厨房,“老沈你可以啊,竟然会做饭!我跟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
沈明登头也不回:“是你孤陋寡闻。”
“去你的。”司霆将带来的两瓶酒摆到桌子上,“我带了酒,晚上不醉不归!”
沈明登不置可否。
司霆偷偷瞄一眼客厅的虞秋,低声问沈明登:“你怎么会同意小秋搬进来?”
“你猜。”
“我猜,一定是向姨的决定。”司霆自信满满。
“猜对了,饭后洗碗。”沈明登冷酷无情。
司霆怪叫:“我是客人哎!”
“你只是暖房机器,”沈明登一刀砍上砧板,“况且,客随主便。”
“……”
晚饭是虞秋掌勺的,色香味俱全,获得司霆一连串的赞叹。
“咱们小秋手艺太棒了!”
“小秋辛苦了!”
“小秋,我太感动了,你竟然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菜,我都没说!”
司霆殷勤给虞秋斟酒,整个人尤显兴奋激动。
他和老沈、小秋三人难得这么和谐。
为他们的友谊干杯!
沈明登冷不丁问:“你没说你喜欢吃什么?”
他问的是司霆,看的却是虞秋。
虞秋捧着酒杯,低首垂眼,小口小口喝着酒。
安安静静的,人为地在他们之间砌上一堵无形的墙。
司霆喝上头了,一拍桌子道:“我没说啊!所以才更加感动!老沈,你不知道,小秋年纪虽小,但人是真不错,特别特别体贴。”
“小秋,来,霆哥敬你一杯!”
虞秋慢吞吞抬起头,摇摇晃晃地举了举杯,默默干到底。酒度数不高,但他第一次喝酒,酒量又浅,脸上很快泛起红晕。
可就算喝懵了,虞秋丝毫没有显露,依旧默默地夹菜、吃菜、喝酒,机械性地重复动作,另外两人根本没发现他的醉态。
沈明登素来不贪杯,只偶尔和司霆碰一杯,其余时候都在吃菜。
虞秋的厨艺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眼里,虞秋是娇气的、讲究的,至少跟厨房的烟火搭不上边。
眼前这个安静的青年,似乎一直都在给他惊喜。
他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些菜的味道,特别符合他的喜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沈明登晃晃脑子里的酒精,真是喝傻了,想什么呢。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光盘政策响应得很彻底。
司霆瘫在椅子上,抚着溜圆的肚皮,感叹道:“以后弟妹有福了。”
“弟妹?”沈明登扬眉。
司霆憨憨笑道:“小秋是我弟弟,他以后的老婆,不就是我弟妹?”
沈明登不禁看向虞秋。
青年双腿盘在椅子上,整个人蜷成一团,脑袋沉沉垂下,手里捧着空空的酒杯,看不清脸。
时针停在八和九中间,窗外的城市夜景尽收眼底。
沈明登出言赶人:“你该回去了。”
“走什么?”司霆赖在椅子上,“我喝酒了,没法开车。”
“找代驾。”沈明登非常冷酷,“我家不留人。”
“小秋不是人?”
“走不走?”
司霆无奈,“就算走,也得等代驾来了啊。”
“那正好,把碗洗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家盘子摔碎了?”司霆试图用威胁蒙混过关。
沈明登凤目轻抬:“碎一赔十。”
“淦!魔鬼!”
司霆一边哀嚎一边收拾残局。
等他进了厨房,沈明登才转向虞秋。
他问:“回房休息?”
无人回应。
沈明登见他手里还捏着酒杯,便伸手去拿,打算送去厨房清洗。
酒杯却像黏在青年手上似的,根本拽不下来。
“虞秋,”沈明登低声唤他,“松开。”
虞秋竟真的有了动静。
他缓缓抬首,慢镜头般看向沈明登。餐厅银白的光缀在他浅茶色的瞳仁里,似满天繁星璀璨。
繁星之外,银河蜿蜒流淌。
沈明登倏然愣住,半晌才找回声音。
“你怎么哭……”
“我很讨人厌么?”虞秋泪珠簌簌滚落,低声喃喃,“真的讨人厌么……”
冰凉的液体击中手臂,像极了水珠滴落琴弦。
沉哑,涩然。
沈明登望进他雾蒙蒙的眼眸。
指尖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