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断魂谷李隆基大难不死 一声吼李长安路见不平

这一刻,断魂谷里的空气似乎在李长安的狼嚎身中凝固了。

不管是激战狼群的禁军万骑,还是吞嚼人肉的凶煞饿狼,几乎在同时停止了手上和嘴上的血腥杀戮。

只有李长安撕裂空气的嚎叫,夹杂着愤怒和嘶哑的喉咙共鸣,在断魂谷里回荡着从未有过的绝响。

少时,狼群收起了进攻的身姿,幸存的几个军士们扔下了手中的屠刀和利箭,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大喘气,李隆基他们的坐骑战马,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狼群低头嘶吼,似乎在回应着李长安的嚎叫,朝外围慢慢后退,但它们带血的獠牙和愤怒的眼神,依然紧盯着吓破了胆的人们。

大唐直男李隆基灰头土脸的趴在囚车底下,看着被牛尿淋湿半个身子,抱着牛腿的斗鸡眼,用手指指着车上李长安。

李隆基牙齿打着颤:你,你,他,他,他是何人?

张说见斗鸡眼不敢言语,劝慰道:看你也是当差的士卒,不要怕,说实话。

斗鸡眼战战兢兢地:回,回,回二位大人,我是,是新丰御史台的狱卒,他,他是我们主家的奴隶。

张说嘴里轻声叨叨着:这个奴隶小娃通晓狼语,好生奇怪。

李隆基更是一脸疑惑:奴隶?那,那狼群为何听他的号令?

斗鸡眼牙齿打颤回应道:回大人,我家奴隶自,自,自小吃狼奶长大,似乎通,通一些狼性、狼语。

李隆基点点头:哦,原,原来如此!

此时,李长安依然在嚎叫,不过力度和音量小了许多,似乎是在对狼群的忏悔,对人之残忍的祈祷。

狼群渐渐退去,李隆基从囚车下探出头来,这才看见囚笼里站着的是一位十六七岁少年,他的脖颈,青筋凸起,热血上涌,李隆基眼见李长安从喉咙里喷出一股鲜血来,朝断魂谷血色的残阳喷了出去。

李长安就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后的用尽全力,扑通一下倒在了囚笼里,昏了过去。

已经爬出牛肚子下的斗鸡眼,急忙爬起来把手伸进囚笼,施救李长安。

斗鸡眼拿衣袖擦着李长安嘴上的血,摇动着李长安软绵绵的身子。

二少,二少,你怎么啦?醒醒,醒醒,快醒醒!

囚笼里的李长安在斗鸡眼的呼唤下,像是从胸腔里发出了最后一声低沉的嚎叫,猛然醒了过来。

李长安艰难地扶着囚笼站起,目送着狼群消失在断魂谷的深草之中。

他这才缓过劲来,感觉身上的衣服快要被汗水湿透了,一定是刚才倾尽全力喊叫的结果。

或许只有看到狼,李长安感觉自己才能回到大唐李长安的那个状态。

此刻,李隆基一定不会想到,这个奴隶少年,正是他寻找多年的孩子,狭路相逢里,以狼嚎的方式,救了他的小命。

他和张说已从车底下爬了出来,站在断魂谷里,眼前的场面让他们惨不忍睹,地上到处都是被狼咬断的人的断胳膊断腿,还有被狼撕扯下的人肠子,挂在树杈和草枝上,惹来一大群乌鸦落在上面吞噬。

二十几个人,算他在内被狼吃的就剩下七个人了,加上囚笼内的奴隶和那斗鸡眼狱卒,不到十人存活。

看着眼前的一片死去的军士和野狼的惨状,李隆基心情异常沉重,他在思考他自己今天的选择,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站在他身后的张说说道:有惊无险啊,李王真龙天子,看来几个山野禽兽奈何不了您的!、

李隆基头都没回,嘴里应道:别拍马屁了,什么真龙天子,朕就是个人,自打生下来,狼就一直想吃朕,只是朕还未到成为狼食的时候。

李隆基一番话,含义深刻,让大唐能臣张说不由得脸红起来,急忙应道。

天道使然,李王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其实这次狩猎,李隆基将张说单独带出来,就是为了和他一起商量今年泰山封禅的大事,虽然朝中很多大臣对张说意见很大,但他在封禅这件事情上,还是准备采纳张说的决策。

此刻,他想的是如何妥善处理今天遇险一事。

一代天子冒险狩猎,险些被狼吃掉,却被一个囚笼里双手被拷的奴隶救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好在这个少年奴隶和对眼狱卒并不认识他就是当朝天子,或许他们这一辈子也无法抵达天子的身边。

李隆基转过身,正要开口问张说,张说就已经知道李隆基的意思了,忙指着正在收拾残局的那几个军士,抢先说到。

李王放心,今天的事,在下会处理得一干二净,就跟没发生过一样,至于您的那位小恩公,天道使然,在下就不过问了。

李隆基听罢,很快明白了张说的意思,今天要是没有他在身边,这件事他还真拿不定主意。

李隆基看着眼前剩下的几个正在收拾残局的军士,心里知道他们活不过半个时辰,回去就会被张说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上西天,只是为了他今日的遇险一事,不会在宫中传出去。

这个时候,斗鸡眼已经砍开了囚笼,打开了李长安的镣铐,把李长安从囚车上扶了下来。

斗鸡眼,你知道吗?你这是知法犯法?李长安说道。

要不是二少使出绝招,小的今天差点丢了小命,还怕犯什么法?再说,那三个刘家走狗被狼吃了,现在小的我就是老大。

李长安笑道:如此,老大你是要放了小爷我吗?

对,一会儿出了断魂谷,你赶紧亡命天涯吧,我回去对刘家复命,就说你们都在断魂谷被狼吃了。

李长安摇摇头:那可不行,我答应过我爹,帮他夺回家业,做大唐首富,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二少癫狂了吧,吹什么牛皮?都家徒四壁了,还家业?还首富?我看你不是惦记你爹,你是惦记那小奴婢杨婉儿吧。

岂止杨婉儿,小爷我惦记的女人多了去了。

李长安和斗鸡眼俩个人正争执着,李隆基带着他的那位幸存的禁军首领走了过来。

李隆基走到李长安跟前,旁边的斗鸡眼见状,急忙低头退了一步,有些畏畏缩缩地躲到了李长安身后。

毕竟这帮人气势逼人,言语嚣张,穿戴也非同一般,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还是小心为妙。

李长安见状却纹丝不动,镇静自若的站在原地,直视着李隆基。

李隆基护驾禁军首领抢前一步,试图开口质问李长安,被李隆基伸手挡住。

李隆基抱拳:谢小壮士出口相救,威震狼群,我等感恩不尽!

李长安抱拳:路见不平一声吼,应该的,应该的!呵呵!

李隆基开口说道:朕,朕,真的,哦不是,是本尊有个疑惑,想请教小壮士,可否?

李长安很轻松地回道:但说无妨!

李隆基问道:本尊无意间误杀了一匹狼,为何一瞬间来了数十匹?为何他们那么凶残暴虐?要置我等于死地!

李长安回答道:你猎杀她的时候,也不睁开眼睛看看,那是一头怀孕的母狼,她就快要生孩子啦!

李长安顺口说出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的,其实他根本没看见过李隆基射杀的那些狼和鹿。

李隆基禁军护驾听罢,刷地一下抽出刀来,架在了李长安的脖子上。

贱奴!你怎么说话呢?知道他是谁吗?找死啊你!

李隆基见状,龙颜大怒,叱喝道:放肆!把刀拿开!快拿开!

护驾急忙收回刀,低头退到了李隆基身后。

对不起,狗总是听不懂人话,小壮士别在意。

李长安说道:理解,理解,狗总是改不了吃屎,没关系,呵呵!

李隆基叹息道:蝼蚁的命也是命啊,何况野狼,小壮士方才所言极是,今日劫难,本尊受益匪浅。

也是,也是,地球已经千疮百孔啦,保护人类自然环境,爱护频临灭绝的野生动物,从我做起,人人有责!

李隆基一时听不明白李长安的现代语来,却被李长安背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九龙青铜鼎,转移了注意力。

李隆基问道:小壮士背上所携何物?看器型器宇轩昂,好像来头不小啊!

李长安笑道:哦,炭盆,炭盆,就是烤火的炭盆而已!呵呵!

李隆基摸了摸下巴:周到!周到!人生在世,冷暖自知,冷暖自知!

李隆基说着,偏头看看夕阳西下,即将日落,便朝后面挥手喊叫。

来人,封赏!

只见身后不远,在张说的指挥授意下,两个万骑禁军,抬着一个锦缎的大包袱,迈着方步,很严肃很庄重的走了过来。

李隆基指着禁军士兵手里貌似很沉重的大包袱说道。

这是本尊今日带在身边的全部钱财,不成敬意,请小壮士笑纳,回去拿一些换回你的民籍,再置办些房产,孝敬好父母,好好过日子吧。

两个万骑禁军将大包袱放在李长安脚下,包袱里面一阵叮当作响。

李长安用脚踢了一下大包袱,把拳说道:谢谢!谢谢!动动嘴皮子的小事,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李隆基见李长安对他的重金如此不屑一顾,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但他很快恢复了和善的脸色,毕竟这小子救了他一命,这一大包袱金子又算得上什么。

李隆基从怀里掏出一块精美的淡黄色锦缎方巾,递给了李长安。

小壮士,这是本尊的心爱之物,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请收下,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

李长安见状,接在手里,只见锦缎方巾上的刺绣手工绣成,一看就是宫里的御用,莫非此人是宫中的那个王爷?

李长安想开口问,但抬头看李隆基已不失时机的走开了。

斗鸡眼见状也凑了上来,想用手摸,却被李长安一把推开,李长安将方巾揉起来,一把揣进了怀里。

李长安抬起头,看见李隆基他们一行七人,此时笼罩在断魂谷火红的夕阳里,方才跑散的一些马屁也被找了回来,几个幸存者先后爬上马背,开始折返。

李长安情不自禁地朝李隆基一行的背影大声吟诵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长安的吟诵之声,在断魂谷黄昏的暮色里回荡着,传出了很远很远。

远处,骑在马上的李隆基用心听着,看着眼前的景致,一下子陶醉在了李长安的诗句里。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好美的意境,好美的诗句,李隆基听得入神,似乎忘记了刚刚过去的那惨烈的人狼大战。

李隆基问身边的大唐文学泰斗张说:这是谁的绝句?似曾相识,听着舒服!朕怎么一时就想不起来了呢!

张说犹豫了片刻:回皇上,在下才疏学浅,确实一时想不起来那是谁的诗句了。

李隆基笑道:你身为集贤院学士,通古知今,熟读诗书,不会是被恶狼吓破胆记不起来了吧,哈哈!

张说憋红着脸:就是,就是,呵呵!在下有点不明白,今日之事,于情于理,圣上本该不留活口,为何要放那贱奴狱卒一条生路?还倾尽咱们的几千两黄金封赏?

其实,张说就想乘机逼逼李隆基的心思,

李隆基应道:天意救我,必有缘由,若杀了他们,违背天意,我李隆基或将死在这断魂谷里。人死了,要这锦绣天下,要那满屋金银,还有何用?

张说应道:圣上仁慈,圣上仁慈,为臣明白了。

李隆基笑道:朕怎么刚才听见你的马放了一个屁!嘿嘿!

李长安和斗鸡眼将脚下黄色的锦缎大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堆金灿灿的小金铊和大金砖,上面还有大唐金库的封印,看上去足足有几十斤的重量。

李长安看上去没什么感觉,旁边的斗鸡眼却看得眼睛发直,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哈喇子都流到脚面上了。

李长安站起来,朝斗鸡眼屁股上踢了一脚。

傻了吧!没见过金子吗?小爷我就知道你是个见钱眼开的货!

斗鸡眼这才醒悟过来,伸手上去,抓起一块小金铊,张开獠牙一咬,再看看成色,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货真价实,货真价实!二少发财啦!二少发财啦!哈哈!哈哈哈!

李长安三下两下包上包袱,想提起来,没提动,斗鸡眼帮手,两人将包袱抬起,扔在了已经破损的囚笼里。

斗鸡眼拿着那块小金铊,一时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

斗鸡眼弱弱地问道:二少,二少这块你不要吗?

李长安应道:是的,拿去喝酒吧,权当小爷我今天付你的工钱。

斗鸡眼急忙把金坨收进怀里,拱手作揖。

谢过,谢过,二少不愧是大户人家,如此大方,就这块金坨,小的回去足够置一座小院,娶一房娇妻,养一个奴婢,买一亩水田,雇两个农役,从此,从此。

李长安拦住斗鸡眼话头:从此不用天天坐班点卯,步入小康了吧。

对,二少,这个梦,小的天天晚上都在做,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二少开口吧,从今往后,你只要不让我死,让我做什么都行!

没看见太阳落山了吗?我让你把囚笼收拾收拾,把我再拷上,赶紧送我到绝命崖报到。

二少,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咱们就轻轻松松走上去好了,你这又坐囚车又戴镣铐的,不是活受罪吗?

小爷我愿意,咋了?

斗鸡眼不解问道:为啥呀?

李长安说道:坐在囚车里有安全感,更重要的是有仪式感,你懂吗?

什么狗屁仪式感,好好!随你便!唉!我看你这几天是坐牢狱坐上瘾了!

斗鸡眼嘴里抱怨着,在杂草间跑来跑去寻找了一番,在草堆里找到了扔掉的镣铐,给李长安戴上,又钻进囚笼,包袱被褥啥的整理了一番。

李长安抬腿上去,自己爬进破损了的囚笼,坐了进去。

一切妥当,斗鸡眼牵牛,朝不远处的绝命崖进发。

二少,你不会把那满包袱的金子都带进绝命崖吧,还不给那些狗日的刘家人看到,强取豪夺了!

李长安笑道:呵呵,斗鸡眼,我知道你会惦记这一包袱的金子,一会儿我会全给你留下。

斗鸡眼听罢,喜形于色笑道:好,我拿回去全部交给李爵爷,一会儿咱们数数,对对账,放心,到你爹手里,一块都不会少。

李长安却拒绝道:不可,今天的事不但不可告诉我爹,金子的事一个字都别想提。

斗鸡眼问道:二少这是何故?

没何故!这些金子是小爷来日下山做生意的本钱,谁也别想挪作他用!

好,好好!听你的,不过二少,这么炸眼的财宝,你让我藏在哪里?这万一,小的我把持不住,拿一块进那胡姬酒肆去买醉怎么办?

李长安顺口说道:你敢!听好了,我家后院有眼枯井,深不见底,上面盖着一块石磨,你溜进去掀开石磨,直接扔到枯井里去就行了。

李长安感觉,这主意好像不由自主的从他脑子里钻出来,满嘴跑了火车,貌似那个大唐的李长安又在他身上复活了。

斗鸡眼听罢,吃了一惊:啊!二少,莫不是你疯了吗?你家大宅现在已是刘家的了,你这是明摆着把肉往狼口里送啊!

李长安摇了摇头,冷静了片刻,确信这话是刚才所说。

没事,李家的大宅刘家只是暂用,到头来他还会姓李。

好吧,小的就照你说的去做,到时候金子没了你可别怪我!

李长安应道:放心吧,丢不了的!

二少快看,前面就是绝命崖了,你还有什么交代的赶紧说,到了后山的达摩道观,那里全是刘家人的眼睛,你可就没机会张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