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哒!
——从上空坠落的干瘪尸体五官尖惧地拉长,表情就这样永远定格在死时的那一刻。
摔落在地面叠堆形成了一座小山。
这时地宫的甦卫目不斜视,井然有序地入内将这些尸体抬搬走。
不一会儿,他们又带着一批被毁了脑子的痴傻血奴进来,在地宫黑纱垂避的浴池之内,他们将这些血奴全然不当人,直接取出锋利的匕首割肉放血,再注入到池水之中。
而朔方鬼王进入浴池之中,他双臂张开靠在墨石扶手之上,双眼舒适地闭上仰头朝后,胸膛以下部位都浸泡在“咕嘟”冒泡的血池水中。
等甦卫再次带着放干了血的血奴安静地离开之后,地宫大殿的实榻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隙,那悬吊在上空的娥型幽蓝火盏一晃一晃——
光影流离而虚幻,黑纱轻若无物般飘起沾上池中血水,而后又沉澱抚扫过石台,留下一道血色。
朔方鬼王的额间这时忽然浮现出一道血痕,像被人拿刀从额心极快地划过。
细长血痕左右扭动挣开,从眉心处挤出了一只眼瞳,血色鲜红,妖邪异常。
朔方鬼王这时睁开了眼睛,三只眼睛各自转动的怪异之相。
“哈哈哈哈……果然是神功啊,我的功力又增进了不少。”
朔方鬼王握紧拳头,感受到体内充沛的力量,双臂一挥砸向水池,“嘭”地一声巨响炸出一片水花。
这时实榻门被推开,顾夜堇衣披猎猎地走了进来,地宫之中一阵久经不散的浓重血腥气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颦紧了眉头,知道就在方才鬼王再次召了血奴。
他喉中一涩,垂下眼帘,上前行礼:“夜堇拜见鬼王。”
鬼王看到顾夜堇来了兴奋地“哗啦”一声从水中走了出来,他哒哒地踩在墨石上,亢奋道:“夜堇,你献的神功果然厉害,本王如今感觉到力量又增涨了不少,假以时日,本王定能拿下另外三座鬼城,成为酆都唯一的王。”
顾夜堇顿了一下,他眼睛看不见,所以有时候瞎也有瞎的好处,不必看到一个神经质又逐渐变态的鬼王。
他淡淡道:“恭喜鬼王。”
鬼王召来衣袍随意松垮穿在身上,赤着脚,沾染的血水在地面映出一只只血脚掌印。
“不过
顾夜堇想起了穆君师之前的吩咐,她让他启动这些年以来一直在准备的计划,然而他内心始终有几分挣扎。
只是他的意志显然抵不过脑中那一道声音,几乎是双重音道同时说出:“要想神功成,鬼王必须先铲除一些碍事的家伙。”
“你是说,慈悲城?”
“听说慈悲城已经向各大修仙派禀明了情况,想必他们应该会先遣精英弟子前来调查,这些年来慈悲城失踪的人,还有花城跟榕城的,他们尽早会摸着血奴的事情顺藤找来,到时候这些所谓正派之人,必然会妨碍到鬼王的大计,既是如此,还不如趁现在事情还没有彻底被揭露——我们先下手为强。”
鬼王缄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夜堇你说该怎么办?”
顾夜堇此时眼底红光一闪而逝,神色露出了莫测的阴郁。
——
慈悲城
乐宝抱着腿蹲在一尊约三丈高的玉石雕像脚下,他累了,所以也不再乱逛了,他打算就待在城中代表着慈悲城象征的“慈心尼姑”雕塑旁,显眼的位置,等着他爹来找他。
而就在他百般无聊等候的时候,突然天边爆发一场红阴之光,他愕然抬脸,眼前瞬间被染成一片血红,刺眼的光芒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惊得抱头一缩,眼睛险些被刺瞎。
这是什么?
这时耳边听到一声暴怒惊慌的呵斥:“该死的酆都鬼王,他到底要对慈悲城做什么?!”
只见临近几个香火鼎盛的佛观之中,分别蹿出来十数位灰衣老尼,她们一道毫光闪显于半空之中,站位稀松,并快速合作结印,形成一道防御反弹的结界,全力地抵挡着上空射入城中的红光侵噬。
然而并没有用,很快诺大一座慈悲城竟被困在了这一片红光之中。
这是朔方城鬼王的一种特殊能力——渡红,渡红可以将它选定的东西凭空拽入另一个空间内,如今慈悲城被朔方鬼王带入了另一个空间内。
就放到了他那个可以装下一个国家的方天画宝鼎之内。
感到整座慈悲城都在东摇西晃,就好像它被一个巨人拿在手上摇晃着,动荡不安,摇摆不定。
“爹——”乐宝慌乱地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子不稳地抓着雕塑。
他瞪大眼睛,看到了四周的建筑倾斜,高层的楼阁?舍房屋倒塌,街道上现在都是同样惊慌失措的人流,他们张目四望,看到原本该是灰蓝的天空,现在竟是一片浑浊雾濛的红色。
“乐宝。”
这时,男子的声音终于跟乐宝联系上了。
他们父子间有高级通讯法器,不受空间跟距离的影响,之前乐宝一直喊他都没有回应,而这会儿最关键的时刻倒是接上了。
乐宝颀喜道:“爹——你终于回应我了。”
听到乐宝那边传来杂乱的各种声音,男子问道:“乐宝,发生什么事情了?”
“爹,我不知道,我好像跟慈悲城一块儿被人扔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现在天空都是红色的,并且所有的离开通道都是空间旋涡。”
那边的气息一下沉凝了起来,男子道:“乐宝,听爹说,你跟白洛找一处无人安全的地方待着,爹马上就去找你。”
——
“朔方城鬼王这么快就动手了?”
顾君师正朝着慈悲城的方向御空飞行而去,她手上正拿着一块雕花古镜,古镜镜面雪银色,背面镶嵌着一颗蓝宝石。
“因藏镜”只要滴入一个人的血液,就可以看到他的一些事情,但一滴血的效力有限,若是心头血的话,时效会更持久一些。
她看完以顾夜堇为主角,周边发生的一些事情之后,便将“因藏镜”收了起来。
慈悲城可不能够被他们就此毁掉了,倘若火种都被熄灭了,又拿什么来拱火呢?
他们想杀人灭口,毁城匿迹,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当顾君师思忖之时,如今这一张可爱的心型小脸表现也是一种高深莫测的神色,而非原来的天真烂漫色彩,但这一切违和感在她彻底融入角色之后,便会完全不一样了。
她提起跟个娃娃挂件的小飔君,跟他交待道:“小孩,一会儿要是有人在,便要喊我姐姐,要不然你将可能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只能当一个哑巴小孩了。”
她朝他弯眸一笑,苹果肌饱满红润,笑得又甜又软。
而危机感一流的顾飔君,却感到手上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立即保证道:“好的,姐姐,飔君一定办到。”
这会儿改口倒是快,主要是这张脸、这个身份并不是他娘,飔君可以接受换个喊法。
“乖。”她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在。”
这一句话简直安全感爆棚,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从方方面面呵护过小飔君终于知道,什么叫宁要有乞丐娘,也不要当官爹。
他翘起嘴角,张着手甜滋滋地喊道:“娘,抱。”
“六岁了,还要人抱啊?”顾君师打趣道。
“要、要,我打小就没有被人抱过,我不能走的时候,想要去哪里,就能靠爬着来动,能走的时候,去哪里都是靠着自己的双腿慢慢走到,我从小就是一个人,没有人牵、没有人扶、更没有会抱我、背我,可我现在也想要有娘抱抱我。”
那人讨厌他,只喜欢另一个病秧子,所以他也要讨厌他们,他绝对不会再回去的!
顾君师发现自己每次听到小飔君提起自己过往那孤独又寂寞可怜的童年,便会不由自主地心软,变得对他予取予求。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抱住了他。
“娘,抱着你,感受着你的心跳声,飔思就会觉得好熟悉,好像飔思以前就这样跟娘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的头枕在她肩上,小手轻拢在她心脏的位置。
顾君师愣了一下。
她慢慢垂下眼,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许久,才道:“其实我也一样。”
“娘,就算你还有一个孩子,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还是跟现在一样喜欢我。”他小手攥紧她的衣襟,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处,一道湿意沁入了她的肩膀。
顾君师的心顿时也似被细针扎了一下,竟是有些心疼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转向身后跟着的三个“人”。
眼下,这三个“人”的人类拟态幻术可以说是最高级了。
开山鬼变成了一个二米左右的沉默寡言、只懂实干的老实壮汉,计都魔则变成一个细长眼、红唇的异域风男子,苍羽妖是一个长相稍文弱秀美的青年。
他们如今身上没有再有任何与人类无关的部件,瞳孔与发色都与人类无差异。
但有些东西不是长得像人,它就能够拥有正常人一样的感觉,就凭它们那看人时泛绿的渗人眼神,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记住,我叫花宓,你们是我的仆从,花一、花二、花三,我们几人来自花城,去慈悲城……就说探亲吧。”
三人将这话默默记下,齐声道:“属下必定谨记于心。”
——
慈悲城
“爹,你什么时候才来啊?”乐宝带着急喘哽咽的哭腔喊道。
“乐宝——”
“呲——呲呲——”
乐宝强忍着情绪,吸了吸鼻子:“爹,城里出现好多的怪物,它、它们要吃人——”
这时,慈悲城内发生了大爆乱。
那些死后被找到并带回了慈悲城的血奴尸体,在死后竟然全部都变成了尸僵,并且被鬼气催生,一个个如今嗜血成狂,它们冲破了牢笼跑到了城内,现在一座城都成为了血奴的炼狱。
“乐宝,爹一定会找到你的,你等我。”
“爹,你一定要快点来,白洛它好像撑不了多久了……”
——
到了慈悲城,顾君师将小飔君放下,见他被平原的大风吹得有些东倒西歪,便从意识空间取出一个改良版斗篷,稍一操作它就变小了,然后再给他披上,系上带子,再戴上一顶小帽子。
很好,现出炉一个精神小孩。
后面三个人也眼巴巴地瞅着。
顾君师也扔了三件给它们。
三人手慌脚乱地接过后,就喜滋滋地披上,一下五人穿上统一制服之后,就非常有同一个组织团建出来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后方处有人速度极为迅猛地靠近。
他们回头一看,几道灵光投注在地面,来的分别是一个和尚,一个蒙面女子,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男子,还有两个虽风格不同,但看着就是名门正派出来的青年才俊。
这几人正是澄泓、傅琬琰、平生、晏天骄中陆子吟。
得知慈悲城出事之后,他们就急忙朝回赶。
之前飞行法器撞落之后,他们又被另一件麻烦事缠上,所幸最后被那个看起来病弱虚咳的白色斗篷男子解了困局。
想着他一连救助他们二次,得知现今慈悲城有难,而他的儿子也被困在里面,情况危紧,他们自然是半分不敢耽误施尽全力赶了过来。
他们此时也没有空余闲心理会站在城廓旁的几个黑衣人,而是发怔震疑地盯着“慈悲城”。
只见慈悲城原来的位置竟然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巨大深凹的地基。
整座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是谁做的?”陆子吟咬牙道。
傅琬琰一番探寻下来,道:“有人用挪移的法术将整座城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傅檀越,你有办法追踪到吗?”澄泓道。
傅琬琰思索了一下,道:“我试一试。”
她取出一个长着铜翅的玲珑飞铃,轻摇一下,不闻铃声,再朝上空一掷,它在空中自行摇晃,声音朝四面八方传扬开来,但没有几下,却直直地坠入地面。
他们看向她:“怎么样?”
“不行。”傅琬琰颦眉:“慈悲城要么不复存在了,要么根本就不在二十八天,或者……它被放入了另一个封闭独属的空间之内。”
“倘若是那个封闭的独属空间,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进去?”晏天骄问道。
傅琬琰却道:“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