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在场的鬼修谁不知道人皇?
一个由恶魂集天地怨气、吸食生灵死魂修炼而成的鬼王,在当年酆都城也是轰动一时的大佬存在。
可以说在修仙界人皇属于一伤天害理、屠城灭国的大毒瘤,但在鬼修这边他却是一个拥有诸多头衔的传奇了。
“你当真是、是人皇?”
当年的人皇造孽太多,被修仙派的人当典型联手给镇压住了。
如今一眨眼几百年过去,是谁将他放出来的?他怎么会悄声无息地出现在酆都,并且还是从那一片令人闻之色变的荆棘林里冒出来的?
“不信?”人皇点了点头,接下来就发动了一个很好商量的大动作,他直接引动了脚底下的黑河抽出一道粗壮的水柱。
紧接着“哗啦”一声水柱从头到尾爆炸开来,变成一条皮肤肌理全都栩栩如生的液体黑龙。
它体态矫健,龙爪雄劲,盘着混沌气息,湍湍水流缠绕身躯,黑影蔽日,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盯视着他们。
鬼修们感到了寒意,眼前这人就算不是人皇,那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时还是人在怂恿道:“人皇早就被封印了,他估计是借着人皇的名头咋唬咱们,一起上去试试,否则回去也没法跟鬼王交代!”
看出他们的迟疑与胆怯,他又加重了砝码。
“就算是人皇,他都被修仙门派镇压了几百年,就算逃出来了,力量肯定也还没有这么快就恢复,将人抓回去献给鬼王增进修为,我等便是大功一件!”
等那人混在一众鬼修之中扬扬洒洒地刚发表完言论,下一秒,却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道给扼住了喉咙。
他就这样被提拎了出来,双手拉扯在喉间,双腿使劲地蹬着。
呃啊——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喉骨碎裂的力量,余光却看到黑龙张大嘴一口吞来,他眦目扭曲地被黑龙咕咚囫囵吞入了腹中。
由于龙身是黑水铸就,因此旁人还能够清晰看到被囚于龙身之中的人,他泅于水中,仓惶恐惧地想要出来,但怎么冲敲都无法打破锢壁。
龙身一摆调转了个方向朝着黑河俯冲而下,最后那人连泡都没有冒一个,就彻底被沉入河底。
鬼修们的心也好像随着那人一道沉入幽不可窥底的黑河之中。
……他杀一个人就像万军之中探囊取物一样简单轻松,他们刚才是不是作了一个大死?
黑河的水据闻是当初冥界的冥河分支之一,自冥界消失之后,冥河自然也消失了,自此酆都的黑河便在上游处断了流。
但这么多年来,黑河依旧不增不滅地静淌在酆都城外,就像一湖死水凝固留存。
但无论是人修还是鬼修都是不太敢靠近黑河,因为黑河的水来自冥河,倘若活人不慎跌入其中,人的神魂则会被黑河牢牢吸附住,且无论多么强韧的骨肉都会被消融,当魂无躯体可附,那么魂魄则会被拽入河水之中成为黑河的养分。
所以黑河等同于杀人灭口的最佳场地,若非杀人或被人杀,一般人脑子没问题都不会轻易靠近这个地方。
“他刚才说的话倒是有意思,你们看看,是准备采纳哪一个意见?”人皇不当人的诚恳建议道:“要不,信他一次?杀了我或抓了我给你们的鬼王助助兴?”
他上前一步,鬼修们却被惊得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他“刷!”地一下从背后张出六对肢节,仿若一对朝天空傲慢伸展的骨翼,它上面炽扬起一层黑红的薄焰,被风吹得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空气的能量。
火焰将四周的狂风都给压制得低缓了起来,但是有股力量在以他为中心蹿动,他脚下的黑河内再度卷起了汹涌不息的浪潮。
鬼修噔噔地又接连退了一段距离,不再与他对峙于黑河之上。
而这些人都在退,唯有一人站在原处,当人流从周围水泄般撤出,他独桀冷伫的身影像显得有些特别了。
正是奉命前来的顾夜堇。
他并不认识人皇,人皇也不认识他。
当初他虽然被顾君师收入进神识,但他始终处于昏迷的状态,而人皇那时也正进入塑造肉身最关键的时刻,自然无暇分心探知其它。
“倒还剩一位有骨气的,这么急着为你的忠诚而慷慨赴义,很好,我很颀赏。”
人皇一手在掌心位置面无表情地轻拍鼓掌。
这假模假式的颀赏态度,像极了虚伪作派的权谋家。
好话张口能来,坏事也一件都不能落下。
顾夜堇视线没有焦点地放在空气之处:“这是朔方城,你侵犯到我守护的边境,没有人会在底线处再退让。”
“黑河为界,你确定这里归属你的朔方城?”人皇指了指其它几个人。
“你且问问他们,这片荆棘林什么时候就归你朔方城所有了?”
众人一默。
的确,荆棘林虽位于酆都城内,但却并不归属四大鬼城哪一城所有,当初四大鬼王将酆都这块地盘分裂划分时,都没有计划上这片三无地带。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们,对方没过界,发生的事情就不归他们四大鬼城管辖,这事可以有余地推卸。
毕竟人搞了个大动作开启了酆都的护城大阵,可也碍不着他们酆都四座鬼城的事,人总不能连不关自己的事也强揽上身吧?
没必要。
也……估计打不过。
难啃的骨头,还是留着牙尖嘴利的人来吧。
之前就说过,鬼修这等人向来阴险狡诈,来阴的他们比谁都强,但要论英勇直刚不怕死,他们压根儿就没这副热血心肠。
顾夜堇僵怔片刻,长吐一口气。
“既非我朔方城这事,那在下便也管不着,走!”
顾夜堇转身,率先带领着他的那一批人离开了。
朔方城的人走了,剩下的嵎夷、南交、昧谷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下既未犯到他们境地,再加是人皇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当年他都修成鬼王了,这几百年过去看这架势修为也没少落下……
于是,统一意见,既查清楚了是谁在荆棘林内搞事情,便策略性地暂时先撤退回商议一下,再定决策。
“想不到竟是人皇陛下,方才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等冒犯了,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等就此告辞。”
“这就走了?”
人皇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却叫他们全身肌肉都僵住了。
“回去告诉你们鬼王,若不想我对鬼城动手,最好就此安份一些,别妄图探查荆棘林的事情,更别试探我的耐性。”
鬼修们勉强挤出一丝笑:“话,我们会如实带走的。”
见人皇没有再说些什么,他们喘着气,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光速离开了。
荆棘林内的顾君师望着上方,小飔君此时就站在她的旁边,而其它妖魔鬼怪收敛起外放的气势,它们知道鬼城来了不少人,主要怕吓走了那些人。
它们眼下眼底既兴奋又猩红,就像一身的战斗因子被点燃了起来,随时可以上去跟外面的那些鬼修大干一场。
只是,最终的结果令他们失望了。
他们被顾君师拦下了。
“现在还不是你们发挥的时候,开山鬼、计都魔、苍羽妖,换成拟人形态出来。”
只见一个浑身的肌肉如同蓝石结晶一般颜色、高约二米多的拟态壮汉走了出来,光头、蓝眼,它虽是拟人态,但由于过高过壮的身躯,而与正常的人类似旧格格不入。
这是开山鬼,一个能移山倒海、充满力量型的精怪,之前是一只弱小的鬼怪,但没想到体内蕴藏着“开山鬼”这种洪荒远古精怪的血怪,如今衍化成功,以后可塑性十分强。
计都魔是一个面容阴柔,细眸红唇、颈间纹着一只枯叶蝶的男子,他五官立体,偏皮肤偏古铜色,有一对紫色的眼眸,连睫毛都是紫色,它走出来时,因为力量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因此背后还长着一对细长的蝠翅没有收起。
苍羽妖是妖族,属于飞禽类,他是三类中长得最好看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秀美,身材不瘦不壮,恰到好处的匀称纤长,并且背后还有一对白色如天使一般的翅膀。
这都是反祖血脉的强大种族,虽说现在他们的力量还维持着原来的修为,但假以时日必是一方鬼王、魔主跟大妖。
“君主!”
一鬼、一魔、一妖出列,一同跪候听令。
“你们三个以拟人之态随我一道行走,其它的就地潜伏,这么大片荆棘林可随你们挑选,但唯一条,没我的命令不可离开荆棘林。”
“遵令。”
这片荆棘林拥有无限复活的本领,它们刚完成蜕变,对自身的力量运作想必还很陌生,正好趁此机会用这些曾经折腾过它们的,反折腾回去练手。
“娘,我们要去哪里啊?”飔君扯了扯她。
开山鬼、计都魔还有苍羽妖都不由得看向人类幼崽。
当时他被君主抱着回来时,它们就惊叹过这幼崽不是勇气可佳,可现在他们才知道,当初惊叹过早了。
你瞧瞧,他在见识过它们君主最真实的一面,仍旧可以跟她撒娇喊娘,这叫什么?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顾君师低下头,神色平淡地捏了捏他的小脸:“别叫我娘,还有谁跟你说是我们?”
顾飔君充耳不闻。
“你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难道就不担心我吗?”他吃惊道。
她道:“除非留在这里的妖魔鬼怪全都死绝了,否则小孩,你不会在此受到任何伤害。”
开山鬼、计都魔跟苍羽妖都打了一个寒颤。
她这是下了死命令,遇上危险所有妖魔鬼怪将不惜舍弃自身性命都要保全他一人?
……原来喊娘,还有这等待遇?
它们表示森森地羡慕嫉妒了。
“不要。我想跟着你,我很聪明的,我还能偶尔看到未来,我知道你一会儿会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离开酆都,你还会捡到……一个人?”
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段预感画面却很模糊了。
顾君师无意探寻他最大的秘密,就算他主动透露,她也只问道:“那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不能一下看太多,只是偶尔能够看到,但是我真的很有用的,我还能保护我自己。”小飔君跟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顾君师没有说话,而是取出了“囊肉”放在身上,它的延展性很好,一下就从上到下将她裹了进去,那一团软呼呼的肉团一阵无形捏塑改造之后,顾君师无论发饰、服装、身高跟外貌全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五官谈不上多惊艳的少女,但胜在皮肤细腻如凝脂,她身材虽偏清瘦,但骨架比例却十分完美,一身粉嫩加阳光的装扮,她抿唇一笑,仅是随意一个姿态,却像是晨间雨露、花蕊绽放一样清新美好。
小飔君偏过头,惊奇地打量一番:“娘,你这变的这个人是谁啊?”
“一个朋友。”
娘的朋友啊。
“为什么娘要扮成她的模样?”
一般来说,不是用陌生人的脸、或者杜撰一个不存在的人更合适在外行走吗?这样就可以避免被熟人认出拆穿的风险。
顾君师道:“因为,我要去的地方,用她的身份恰好更方便一些。”
他没听懂这里面深意,只是再次央求道:“娘,求求你,带上飔君吧。”
顾君师被他软磨得意志稍微有些动摇,许久,轻叹一声道:“仅此一次。”
“好耶,谢谢娘。”顾飔君高兴地蹦跳起来,他牵着她的手,仰起小脸奶呼呼地说道:“娘最好了,飔君最喜欢娘了!”
看他笑得眉眼弯弯,跟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似的,她莫名有一种或许这种事情以后还会经常发生的预感。
而等人皇打发掉一众来找茬的鬼修下来时,看到人去楼空的景象,然后被气笑了。
“顾君师,你可真是好得很啊。”
——
朔方城
在一个阴森寒冷的地宫之中,鬼王珏谷正运功汲食着飘浮在空中的大批血奴。
红色的气体氤氲在空气内,它们无孔不入地钻进这些血奴的口鼻中。
寂森的地宫内不断传来痛苦的嚎叫声。
血奴原本丰润的面部在红气的抽送下变得干瘪,最终惨叫声逐渐嘶哑直到停下,眼珠凸起,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