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梓滢的一番话恰到好处地解决了目前所有人的难题。芳蕤倘若输给鬼婴,失去的可不仅是她个人的脸面。梓滢想的透彻,同为捻花山弟子,她必定同受牵连,毕竟她的修为还比不上芳蕤师姐。德不配位,便是诟病。二则,看这记名弟子眉宇间郁戾萦绕,一副精怪身躯,便知是个尝遍苦难心性尖锐之人,这种人别无依仗,只能凭借一股不服输的傲气一心想出头,难保他不会挑战完芳蕤师姐,又将矛头落在她的头上。凭心而论,她这一次即使跟着去了新人榜,想必也难爬上多好的名次,既是如此,何不成众人之美,光鲜退场。果然,捻花山主先是难解看她,紧接着转念一想,便颀慰地笑逐颜开,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她这小弟子察言观色实属一流,向来熨帖她心。大衍派一众弟子见她主动退位让贤,有感不解、有为其不忿亦有事出突然的惊讶。连六绛浮生都因此看了她一眼。梓滢知道她讨好不了所有人,但没关系,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些平庸无能之辈。她能够察觉到浮生师兄看了过来,她咬了咬下唇,面颊浮起两团嫣红,忍住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动作。不急,不要着急……她稳住荡漾的心神,将手上刚获得的“新人榜”名帖上属于她的名字,面不改色地用灵力抹去,将它递给了鬼婴。“鬼婴师侄,其实你并不比任何人差,起点并非终点,期待你在新人榜的表现。”一番大体得宜的话她说得十分自然。她见他眼睛不大方便,又没有手接,便没有防备地走近他,想将手上名帖别在他的腰带之上。然则她的靠近令鬼婴脸色遽变,断臂处遽然伸缩出一条灵力肢,“啪”地一声,一把将她的手甩开。“呀——”梓滢痛呼一声,捂着被打红的手背,有些讶异与呆然。“不知好歹!”上方的九吞山主见此气恼攥拳,恶狠狠地瞪着鬼婴,想替她出头,偏当下又没有合适的身份。紫草山主秀致的眉心颦起,有些心疼地喃喃道:“她何需如此。”而梓滢在愣了一下之后,立即慌张解释道:“抱歉,我不该随便碰你的,我只是想将名帖给你,可我不知道放哪儿……”鬼婴抿直了唇,神情阴郁,没想到她没有恼怒、没有对他恶言相向,反倒是第一时间向他道歉。他向来在外界收到的善意甚少,一时也不知做何反应。顿了一下,他哑声道:“给我。”梓滢见他这副别扭讨要的模样,眼底浮起一丝狩猎的笑意,脆生生道:“嗯,你接着。”他没有手,但因为修炼了“巨灵宝典”可驱使灵躯,接过名帖塞于腰间后,鬼婴终是憋出一句:“我不习惯别人碰我……”“我知道,所以是我的错啊。你放心,没征得你同意之前,我下次绝不会再随便靠近你了。”梓滢朝他笑得毫无芥蒂,像个暖心的小太阳似的。芳蕤不屑于她对个五灵根卖弄心机,她见六绛浮生手上的伤势没有处理,对于修士而言这类皮外伤最不看重,但因心中时刻惦记着她,她找了个借口向捻花山主告退后,便一并下了校场。魏郦坐观全局下来,心中是何打算无人知晓,鬼婴所施展的功法“巨灵宝典”倒属正统功法,虽说后来是被一个鬼修将其发扬光大,方得众所周知。而他第二种功法,无疑是偏阴邪类,绝非正统正派,甚至他瞧着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会跟那个臭女人有关吗?她什么时候又瞧上这么个五灵根、还断臂的少年?他浓翘的长睫栩栩落下,红衣如焰,片片火光滚滚摇曳于风中。“既然有人愿意退位让贤,那这次新人榜参选的弟子便更改为无眉山六绛浮生,九吞山澹雅,九吞山鬼婴,与捻花山芳蕤。”一场筹谋已久的挑战,将重新洗牌一番,更换了人换。而鬼婴这个名字,从此将不再是寂寂无名,他终于凭靠着自己不懈的努力朝上爬,爬到了人前瞩目的地方。昂首站起,崭露头角。“可还有弟子想要挑战?”这一声远远地荡去,如靡靡之音,回响天际。然则过了许久,无人回应。“看来也只有一个鬼婴啊。”婉转低沉的嗓音逸远。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感慨,魏郦如同透视一样的高压目光扫过底下众多大衍派弟子,目光所至,皆低头躬身,生怕被注意到。“事毕,散了吧。”一道紫光拔高于苍穹,疾射离去。等掌门一离开,众垂头丧气的弟子也相继散去。这其中大多数老弟子都是往年参加新人榜入选失败的,而新进弟子始终觉得自己不如亲传弟子有天赋、实力,连尝试都不敢尝试一下去挑战。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新人榜名帖的挑战形同虚设,基本成了内定。但今年却不一样了,有内门弟子大胆尝试了挑战,并成功剥夺了一位亲传弟子的新人榜名额,这无疑对他们是一种鼓舞与激励。但可惜的是,这种一时激荡起的情绪还是败于常年的自卑与自我怀疑中,始终没有人敢踏出这一步。所以说,大衍派一直被别的门派认定为“下九流”,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不像掌门的掌门,一群没甚志气的弟子……顾君师觉得大衍派还能够坚持这么多年没有灭派,可能是占了一方运气居多吧。校场一下空荡了许多,唯鬼婴没动,梓滢看他一动不动站那儿,有些不明所以。她偏着头,睁着一双纯澈笑眼,猜测地问道。“鬼婴师侄,你……是不是不认得路了?”但鬼婴神情冷毅,没有理会她。他在人群之中搜寻那人,但杂乱的脚步声,时不时投来的古怪、探寻与避而远之的视干扰着他的感应。她是谁?她在哪?还是说,她……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