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嗯……”
疼。
黎落侧躺在床上,把自己紧紧地缩起来,蜷起来的双膝一直顶到了胸口。
可她还是很疼。
浑身刺麻地疼,像有无数只蚂蚁被封进了她的血管,它们争先恐后地啃食着她的每一条血管壁,狠狠地啃着,仿佛势必要将她的身体从内而外地咬个千疮百孔。
一缕微白的月光不知道从什么方向照了进来,落在黎落血色尽褪的脸上,在她脸上的汗水的折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黎落被汗水没花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茫白,一道纤瘦的黑影逆着月光从那片白芒中缓缓向她走来。
但黎落已经无暇顾及黑影是谁,浪潮一般的疼痛淹没了她的大脑。黎落痛苦地闭上眼睛,用力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密一些,胸腔里的空气快被挤压了个干净,缺氧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个不停,一下下冲撞着她紧抵着胸前的膝盖。
白慕慕止步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几乎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个圆形的人。
那个人正将脸压进双膝里,身体严丝合缝地叠合在一起,好像只要将身体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出去,那令人绝望的疼痛就能随之赶出去些。
“为什么?”
她问黎落,声音很轻很轻。
“为什么你在他面前就这么与众不同?”
被人质问的那个人却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黎落大脑里除了疼便是全然的模糊空白,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
白慕慕仍然站在那里,不近一步也不远一步。
她问着黎落,却没指望她能回答,她似自言自语一般:“你究竟有什么好?”
她说:“让他对所有人都冷血不好吗?这样谁都得不到他。”
“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去做那个例外?偏偏去做那个把他拉下神坛的人?”
白慕慕想到昨天晚上叶清欢回来的时候,他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泉池,也不是他自己的卧房,而是黎落这里。
她在屋外等了很久很久,久到看见衣服褶皱发丝凌乱的黎落从屋里走出来……
她愣住了,全身的温度一瞬间散得干干净净,她愣愣地看着黎落走开,不一会儿又托了碟子进去,碟子上托着他最不喜欢的点心……
最后她终于等到叶清欢的身影,她记得那个时候清冷的月光映着他风华绝代的容颜,而他眼里含着她未曾见过的点点笑意。
屋里传出来女子略微惊诧的喊声:“你不吃了?”
他嗯了一声,对屋里人命令说,“你,全部吃掉。”
可那命令的语气中却分明裹挟着逗弄的味道。
而后,她就看见了他极浅极浅地弯起了唇角。
“你有什么资格呢?”
白慕慕伸手抚上黎落松松绑在脑后的发,手指穿插进头发里,轻轻握住。
“不要怪我,怪就怪你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人。”
说着,她攥着黎落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扯,露出了黎落埋在膝盖里发白的脸。
黎落被迫仰着头,眉头不适地紧蹙,微张的嘴里被塞进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看着药丸被黎落吞下去,白慕慕松开了她的头发,微笑道:“我看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便喂了一颗能帮你止痛的药。”
她轻柔地为黎落掖了下被子,柔声说:“好好休息。”
罔顾身后黎落喘息中的“等一下”,白慕慕虚掩上了黎落的房门。
黎落,我只是撩拨了一下你的欲望而已,是你自己放浪淫荡,跑出去勾引男人。
“白慕……慕……”
热浪和痛感在体内交织冲撞,异样的热浪像是疼痛的催化剂,剧烈的痛感瞬间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度,黎落霎时疼得冷汗涔涔。
然而慢慢蔓延开来的灼热后来居上地压过了疼痛的劲头,肆无忌惮地灼烧着她每一寸皮肤。
黎落清楚这股突然的灼热是何种诉求,她紧咬着牙,骂道:“有病……”
身子滚落到地上,地面上冰凉的触感刺激着黎落的神经,也亏得她大脑当机了许久,电光石火间她竟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
腿脚发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黎落手脚不协调地冲撞到了门外,跌跌撞撞地直朝她的目的地去。
白慕慕根本没有走远,在黎落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注视着她的举动。
看到黎落竟片刻也不能忍地急切地冲出了门,她唇角不禁冷冷地勾起一抹讥笑。
在下一刻看见了黎落所去的方向的时候,她脸色陡然变了。
此时再追过去已然为时太晚,她再愤怒怨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落推门进到叶清欢的屋子。
叶清欢的屋子是个两重的套房,进门之后并不能直达他睡觉的地方。
黎落这次是赌上了一把,为了尽可能不要惊醒他,手脚不怎么受掌控的她连门都没敢关好,唯恐关门时一个不稳发出“砰”的声响。
转身关门的时候,她看见白慕慕站在远处停住了,白慕慕不敢进来,她知道。
被划破的手臂已经流了满手的血,在门上印上了一个清晰的血掌印。
门外不几步就滴落着几滴血迹,一路延伸出去。
黎落顺着墙面软倒在地上,地面上凉凉的触感很舒服,缓解掉了她身上不少不适。
她不知道她身上细细密密的疼是不是侍子蛊发作的缘故,所以她不得已只能赌上一回。
如果是侍子蛊,反正都要死的,白慕慕不是喜欢叶清欢吗,她死之前起码恶心一把白慕慕,也不算亏了。
如果不是,反正叶清欢不肯放她走,左右都要死,倒不如赌上一回。
不作为,一定会输,赌一回,万一她就赌赢了呢。
用指甲一下下地抓破身上的肌肤,让自己保持住脑子里所剩无几的清醒,也让自己遭受的痛苦看起来更为惨烈。
在她就要无力动作的时候,她才往叶清欢睡觉的方向爬去,痛苦而又虚弱地喊着他的名字,在身后拖出一条蜿蜒的血迹。
叶清欢侧了下身,眼睛紧紧闭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皱起。
在他的梦里,他的名字在一声声压抑的喘息之中起起伏伏,就好像……
可他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有发烫的声音一声声飘过来,那声音叫得他有点烦,有点燥。
有点热……
后来,那声音只余喘息,再发不出半个字来。
再后来,他就醒了。
从床上坐起来,叶清欢恍惚觉得那喘息声还绵延不绝地萦绕在耳边,那么真实,却又那么微弱。
就在他愣神的空档,淡淡的血腥味漫进他的鼻腔,叶清欢脸色忽然一冷,翻身下床推开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