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不跟您吵了。”李局一抬手，主动结束了这场逗乐儿的相声——哦不，斗嘴，“您退休了，我还是在工作岗位上的。再跟您吵架去，有损我的形象和威严。以后我说话，这群狗崽子们该不听了。”
在老首长和老领导的面前，没有他们俩插嘴的份儿。
尽管陈大队和马大队至今为止全程当个赔笑的绿叶，但他们内心却相当的丰富。听到这儿，他们俩忍不住在心中齐齐点头。
是啊，太有损形象了。
老爷子浅浅的瞥了一眼两位队长，像是猜到了他们内心的想法，“你现在说话，我看也没人听。”
“不跟您吵了，没劲。”李局随意轻松的坐在了桌子上，他一伸手，“你们俩，先把卷宗给我。老爷子，我得看过卷宗之后才能决定，是把这俩小崽子留下来，还是让他们立马滚蛋。”
“你连我也不信？”这一次，叶老爷子瞪眼，极有气势，也威严极了，“小李子，你到底是不信我的话。”
“老爷子，不是不信您。而是我穿着这身衣服，我肩膀上就有沉甸甸的责任。”李局严肃认真起来，那样子跟人们心目中的局长形象，分毫不差，他一字一句：“我不是您的家臣，我是省厅的局长。您的话，我不能信。我只看证据。”
闻言，陈大队和马大队齐齐替自己的师父狠狠捏了把汗。
别看这位老爷子私下里随和又慈祥，还挺不正经的。但他……他毕竟是老爷子啊！他身上的伤痕，都比他们加起来的功勋要多的多！他们还吃奶的时候，老爷子就已经站在功劳簿的顶端。
师父这话，一点没错。但直接当着老爷子的面儿这么说……
沉默，让陈大队与马大队觉得有点窒息。就当他们以为老爷子要发火的时候，谁成想，那位打扮时尚的老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特别满意和骄傲。
“难怪叶维康提起来你就咧嘴傻笑。这要不是你年纪太小，我都想给你当老班长了。”
李局一瞬间的气息又变了，他嘿嘿的笑着，“老爷子，我看这个就算了吧。我挺满意我的老班长。我不乐意跟着您，您太不正经。”
“屁！”老家伙一瞪眼，又破了威严的功。
“好了，你们俩也别继续当个傻木桩，赶紧把卷宗拿给我看看。老爷子等着我的回复呢！”
“啊？哦！”
陈大队猛地站起身，把牛皮的卷宗袋双手递给了自己的师父。
李局接过，坐在桌子上认真的翻阅了起来。
这时候，老爷子把注意力放在了陈大队和马大队的身上。
他先是侧着身，笑眯眯的问陈大队，“多大年龄了呀？有没有结婚呀？有孩子了没有呀？工作忙不忙呀？不能光顾着忙工作就忽视了家里，也要多陪陪老婆才行呢。”
陈大队乖乖的一一回答。再然后，老爷子又转过身，把同样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问马大队。当他听到马大队说自己还没结婚，老爷子当场就炸了——
“你都四十出头了，还不结婚，你这是要气死你爹妈啊！不孝子！这么大年纪还不结婚，你想上天么！”
马大队当即就联想到了眼瞅着就要三十岁了，却还是天天流连于花丛之中，别说老婆了，连个女朋友都没
超过三个月的某浪荡子。
看来老爷子对结婚这个话题，已经敏感到了极点。这位因为唯一的孙子打死不肯结婚的老爷子，现在最见不得，最受不了的，就是大龄未婚单身青年。
“呃……老爷子，我……”
“少废话。”老爷子扯过自己仍在床上的黑色夹克外套，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老旧的钢笔：“说，你找对象有啥要求和标准。”
马大队瞪出来了，“老爷子？？？”
“说呀！”老爷子瞪眼，“有啥标准和要求，你尽管说。我这儿别的没有，适婚年龄的好姑娘，一抓一大把。只要你把要求和标准提出来，我绝对能给你找出一个完美的相亲对象来。别浪费时间，赶紧说。”
被‘冷落’的陈大队，此刻在心中狠狠松了口气儿。
妈呀，幸好他早早就认识了他老婆。要不然今天被老爷子当场逼婚的人，岂不就是他？
可怕！
李局也多次要给马大队介绍相亲对象，但无一例外都被马大队斩钉截铁的给怼了回去，直接拒绝掉了。可是今儿……面对的是这位老叶子，马大队非常没有骨气的……想了想，胡乱说了几个条件和标准。
老爷子飞快的翻动着他的小本子，忽然，他指着一页，“这姑娘，你看怎么样？有没有眼缘？有眼缘，明天你把时间空出来，晚上跟人家姑娘吃顿饭，认识一下。”
马大队无语的看着老爷子手中的小本子。
得，合着这是他为小皇子选妃的花名册呀！
不拒绝？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找对象，要结婚。至少十年之内，他没有结婚的计划。拒绝吧？这可是叶家老爷子哟！动不动就自杀的老爷子！他坚信如果他直接了当的拒绝，这老爷子立马能把皮带解开去上吊。
还是自己的徒弟自己心疼。李局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儿，“咳咳，老爷子，我看完了。”
老爷子立刻把选妃花名册扔到一边儿，“你的答案。”
算是把马大队从深渊里给救了出来。在老爷子看不到的地方，马大队松口气儿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心里就一个念头：还是自家师父好！
李局轻轻用手指敲击着卷宗，慢条斯理的说：“其实就在今天中午的时候，马队长请我去帮他审讯慕念安，我已经看过了刑侦的卷宗，我是这么告诉马队长。我说：这个慕念安，没必要审。理由么，我没有给他。我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双上了年纪的眼睛，因为年纪的原因，眼皮非常夸张的耷拉了下来，眼珠也不再是年轻人的黑白分明，透着些许的浑浊。可是，那眼神，却清亮又锋利至极。根本不像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哦？”
李局笑了笑，“马队长还是年轻，不够老辣。可他还年轻嘛，不能用我来要求他。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他就会一眼看出这其中的蹊跷，对于这点我深信不疑。我没有跟他说明理由，也没给他一个解释，更没有提醒他。是因为我得给他成长的空间。如果事事我都向他解释清楚，那他还怎么成长啊？师父能教的，我毫无保留全部都教给他了。剩下的，得靠他自个儿慢慢的琢磨，慢慢去悟。年轻人多走点弯路没什么，只要学会吃一堑长一智就好。我相信我的徒弟，不会在同一个坑
被绊倒两次。”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怎么教徒弟的，你直接跟我说你的结论。我的话，你信不信？”
“老爷子哟，我还是那句话，您的话，我不信。谁的话，我也不信。我只看证据，证据怎么说，我就怎么信。”李局轻轻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镜架，“证据告诉我，您的话，没错儿。”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还是相信我的嘛。”
“我不是信您，我是信证据啊！老爷子，您怎么就是不听人家说话。”李局头痛的捏了捏鼻梁，“陈队长，把你刚才在电话里的计划，现在原原本本的跟老爷子说一遍。”
闻言，陈大队立刻从床上站起来，阵站姿笔挺：“好的，老爷子，那我给您汇报一下——”
“不用。”老爷子一抬手，慢悠悠的拿起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背上，“我不能干预你们的工作，我更不能插手你们的工作。你们怎么该怎么查案，就怎么查案，按照规定和纪律去查。我已经退休啦，你们别给我汇报。我也不想听。”
“警卫员。”
老爷子叫了一声儿，刚才在招待所门口迎接陈大队与马大队的中年男人，立刻走了进来。他从老爷子的手中接过他的外套，帮老爷子穿上。
“我必须要为自己今天的行为，向你们道歉。”‘咔——’的一声儿，老爷子拉上外套的拉链，九十度弯腰冲李局和陈大队、马大队三个人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仗着自己的老资格，把你们召唤了过来。一定程度上插手干预了你们的工作。”
陈大队和马大队一看到老爷子冲自己鞠躬道歉，吓得差点都要蹦起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同时向前一步，就要把老爷子给扶起来。
就算不谈老爷子的地位和赫赫战功，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爷爷，他们俩受了一位八十多岁老人家的鞠躬，他们也得折寿啊！
然而，李局却用眼神制止了他们。命令他们乖乖的接受老爷子的这一个鞠躬，以及这一声道歉。
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年纪摆在那儿。鞠躬起身的一瞬间，房间里清晰的传来了一声‘噶——’的声音。
“哎哟——”老爷子叫了一声儿，警卫员连忙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护着他的老腰，低低的问，“没骨折吧？”
“去——就扭了一下，骨折个屁。你们年轻人蹲下去的时候，膝盖也会嘎嘎作响好吧。更何况我今年都八十多岁了！”老爷子训起人来，还是非常精神的。
李局也已经猛地冲到了老爷子的身边，跟警卫员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慢慢向门外走去。见状，陈大队和马大队迟疑了那么一两秒，便立刻就跟了上去。
迟疑的这一两秒钟，是因为两位队长还沉浸在老爷子郑重的向他们鞠躬道歉之中，太过于震惊，继而而有所怀疑。
他们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这位老爷子都没必要向他们鞠躬道歉啊！不，不是没必要，而是不应该，也不需要。
老爷子没有命令他们做什么，更没有动用私权让他们放人或者是其他的。他只是……对案子提出了一点疑问，目前看来仅仅就是这样了。
可是，老爷子就是这么做了。充满了愧疚的向他们，鞠躬道歉。